民国旧忆 第二章 离开临川城

江亦卿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此次离别，是去了江都的特工学校。

于是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了床，轻悄悄地离开了生活了九年的梨园。

那天清晨下着朦胧细雨，像牛毛般纷纷洒洒。园中的海棠已经渐渐凋落，绿肥红瘦。花瓣散落了一地，仿佛是在预告着这离别。经过这一场雨，地上早已零落的海棠花瓣褪去沾染上的泥尘，愈发动人。

宋辞安倚在窗边，似乎是早就在等候。望着她匆匆的背影，他眼中有旁人看不懂的神色闪过。琥珀色的眼眸里是从不掀起过的波涛，平静的，淡漠的，与世无争，格格不入。

是不舍，亦或是担忧？

他一直目送着她的离开，直到那人背影也渐渐消失在清晨的蒙蒙细雨中。

但他也只能目送。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她告别。

早上的火车站并不十分拥挤。江亦卿掏出荷包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还早。她决定去火车站里的面馆吃早饭。

面馆里人不多，她选了个靠门的位置，点了碗牛肉面，便坐了下来。

这面馆倒是十分有情调，每张桌上还摆着一份今日早报。江亦卿轻轻摊开报纸，又把皱了的边角抚平，这才开始看报。

报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写着：宋家失踪九年的小少爷已寻到，今日将重返宋府。

她饶有兴味，正想要往下看，探一探这宋家小少爷究竟是谁，却有一男子从身旁经过，竟无意中碰到了店小二的胳膊，将端来的牛肉面弄洒了，还不偏不倚的洒在那份报纸上，几滴热汁溅在江亦卿手背上和素净的袖口上。

江亦卿虽然觉得无辜受害，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手背和袖口上的污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男子虽行色匆匆，见了此状却也慢了下来，先是急忙给店小二和江亦卿诚恳地道了个歉，赔了钱，便又急匆匆走了。

店小二收了钱，也就没说什么闲话。只给江亦卿赔不是，端了碗牛肉面过来给她。

江亦卿只认是自己倒霉，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吃起面来。将宋家小少爷的事儿抛到了脑后，不再想了。

〖风月楼〗

江若水身着一袭红色的旗袍,看上去像是静静地倔强的从墙角开出的野蔷薇,就像一只翩翩欲舞的红色蝴蝶,充满了那种旧时代与新时代气质的完美融合。

黑貂皮，红旗袍，桃花绣......还有烈焰的红唇，波浪的卷发。

风情万种。

江若水与妹妹江亦卿在九年前江府的那场血雨腥风中走散了，两人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妹妹做了伶人，她却做了歌女。

她和风月楼里的烟尘女子不一样。

她只唱歌，尤其是那首《月圆花好》。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她的嗓子生的是极好的，别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就连风月楼的老板都不知道，只唤她“百灵鸟”。

她当的起这名号。

声音婉转且深情，唱的是别人的歌，却好像自己的故事。

“百灵鸟小姐，有位先生找你。”

〖茶楼〗

淡淡的茶香氤氲着这栋古色古香的楼阁。

这里聚集着各色各样的人，鱼龙混杂。像是一个浓缩了临川城里各个行业的百姓的小世界。

这茶楼主人也是性情中人，倒是把价钱按楼层来定。就连这茶楼的名字都取得别致的很：疏影楼。

一楼通常是临川城里的普通百姓，有拉车的，有建楼的，有卖报的......大多都比较便宜。

二楼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生意的谈生意，谈合作的谈合作。价格相对来说比较昂贵。

这种定价方式倒也没引起什么异议。一楼的小老百姓自是认了命，倒也不去掺和二楼大人物们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

二楼。

“百灵鸟小姐，此次叨扰，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坐在江若水对面的男子不急不缓地开口。没有恳求，不卑不亢。

男人戴着一顶黑色圆帽。帽檐压的很低，教人看不真切他的脸。可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却高贵而清冷，令人着迷。

“如果我拒绝呢？”江若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故意挑衅，想看看对面那人的反应。

“你不会拒绝。”像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命令，容不得商量的余地。男人笃定了她会答应。

“哦？”她挑了挑眉，轻抿了一口香茗，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人，却还是笑得那样娇艳温和，高雅，不似尘间人。

“因为我有你妹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