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灵雨 谁的眼泪

２月８日，正月初一。

晚上十点左右，马浩晨正在给宋雪编写拜年微信，收到宋雪的信息：“浩晨，新春快乐，问老爸老妈好。”

马浩晨随即给宋雪发了一个６６元的红包，附上“丫头新年平安”。宋雪秒回“【愉快】【拥抱】”的表情。马浩晨又给宋雪发了一个随机金额的微信拜年红包，金额正巧１.２３元。宋雪立刻回复：“你看数字？【嘴唇】【愉快】”

初四下午，马浩晨回了北京，把从老家带回的东西送到家里后，去了西单。

马浩晨进门后立刻感觉气氛火药味儿很浓，似乎刚吵完架——宋雪靠床头坐着，一脸麻木；老爷子、老太太在另一个房间，谁也不理谁。

马浩晨在宋雪床边的板凳上坐下，宋雪习惯性把手放到马浩晨手里。

“怎么啦？”马浩晨悄声问。

“我哥和宋赫来了，刚走不大一会儿。我哥看老爷子老太太快吃不消了，提出让我吃上次咱们买的那个止痛药。我不想吃，我哥就指责我，意思是我存心想耗死老人，我爸我妈也想让我吃。”宋雪平静地说。

这时宋雪爸爸拿着那个药的说明书过来，妈妈跟在后面。

老爷子指着说明书：“上面写的副作用，我一条一条都仔细研究了，这个有可能会损伤中枢神经，只不过是‘有可能’，还有，损伤中枢神经是不是指损伤大脑呢？不一定吧！”

“我觉得宋戈说得有道理，就算是有影响，那也是指长期吃。”妈妈慢声细语。

马浩晨站起身，带着二位老人进了他俩那个房间，尽量离宋雪躺的地方远一些，低声严肃地说：“宋雪的情况很严重，可能不只是疼这么简单，我怀疑是癌症，而且是晚期。现在当着她的面这么吵，会加速病情恶化的。我知道您们早就顶不住了，再坚持几天，过了十五就安排她去医院，现在看，也只有医院给的办法她才会接受。这个药吃不吃，就随她自己的意思吧。”

二位老人顿时不再吭声。

接下来，马浩晨给宋雪熬了灵芝枸杞汤，加了两个大枣。宋雪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太难喝了，喝不下去。”把碗递给马浩晨。

马浩晨没接：“必须喝完，枣也吃下去！疼最消耗体力了。你现在吃饭本来就少，疼起来根本扛不住，喝了汤吃了枣，疼的时候会轻一些。”

宋雪乖乖地喝光吃净了。

当晚，马浩晨留在了宋雪家。

宋雪爸爸在马浩晨到了不久就走了。

“老爷子去哪儿了？”马浩晨和宋雪商量点什么外卖的时候问。

“去宣武门那个房子了。这几天基本上到晚上就走。”宋雪说。

初五中午前，马浩晨去了家乐福。通过手机拍照、微信发图，跟宋雪确认了那些婴儿服装和鞋子后，又买了一些宋雪妈妈要的吃用物品。

宋雪在微信里特别嘱咐：“孩子的那些东西一定要单放个一袋子里，别让妈妈看到，要不然她会骂我的。”

回宋雪家的路上，马浩晨在街边的饭馆打包了中午的饭菜。

吃完午饭，宋雪妈妈去另一个房间休息。宋雪让马浩晨拿出孩子的东西，一件一件抚摸了几遍，然后整整齐齐叠好，装进袋子里，叮嘱马浩晨晚上十二点之前朝着西北昆仑山方向，把那些东西烧了：“我的情况你最清楚了，烧的时候替我念叨一下，说我没要他，是迫不得已，让他别怪我。”

马浩晨把那个袋子放到墙角的矮凳上，用自己的外套儿盖好。

“孩子那些东西多少钱？”宋雪问。

“你别管了，没多少。”马浩晨说。

“平时你给我花那么多钱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吧？孩子的这些东西必须我来买，有讲究的。”宋雪说。

“具体多少我也忘了，肯定不到一百。”

宋雪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了马浩晨：“晚上烧完了马上告诉我一声啊。”

晚上九点，马浩晨给宋雪做完按揉，起身回家。

十点半，马浩晨下楼，在小区里转了十多分钟，最后决定在东南角的一个垃圾站里烧那些东西。

那个垃圾站七八平米，里面的垃圾白天都运走了。

马浩晨一边烧一边说着宋雪做人流时的不得已，说着现在宋雪的痛苦，说着宋雪极有可能是不治之症……“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妈，她现在的痛苦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千万别再缠她了。”马浩晨最后说。

烧了足有二十分钟，那些东西才全变为灰烬。马浩晨用手里的树枝翻动最后一撮火星时，忽然看到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才消失。

“宋雪的眼泪？还是那孩子的？”马浩晨惊异的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