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603.魏通千古（十六）

她进入了人皇殿。

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人。

看到了，她想要见证其存在的人。

见到了人们口中所述的“恶魔”，见到了人们口中相传的“恶鬼”，见到了大家所说的“名不副实”的人皇。他就是一件器物，甚至还是一部缺少了核心部件的冰冷器物，让人看到他就能够对他心生可怜，就能够对他产生恨意。

他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见到了轩辕复天，她心中所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问题。

一个不会自爱的人，怎么可能会爱别人？如果不是爱着人族，爱着人族当中的每个人，怎么会被应神轩辕选择，怎么会继承人皇的名号？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如此坚持自己是工具，如此坚信自己只是发挥某些作用的工具？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里面跳动的炽热之心吗？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里面流淌的温热血液吗？

他真的。

好可怜。

可怜到让人感到愤怒，可怜到让人感到害怕，可怜到让人感到窒息。同时，这也让她内心之中诞生了一个特别的想法。

想要拯救他。

想要拯救这个顶着人皇名号的工具。

这个想法其实很多人，很多与轩辕复天接触的人心中都有过，无论是已经死去的轩辕毅，人皇殿的诸多前辈，他的师兄，他的师弟，还是与他一起推演人族气运变化的那些人族修炼者们。

他们的心中都有着想要拯救轩辕复天这一存在的想法。轩辕复天仿佛有着诡异的力场，让所有进入到这一力场的人都难免地在心中诞生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

谁又能够做得到呢？谁又可以拯救他扭曲到无法理解的人格？轩辕毅没有做到，人皇殿的殿王，人皇殿里诸多的真神，神灵包括他的师兄和师弟都没有能够做到。

都没有能够触碰到他深深埋藏，层层封锁在内心深处更深的自我。

应神轩辕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人？应神轩辕为什么会认为他会成为人族的希望？难道，应神轩辕真的就只是为了保住在他之前那一百多任人皇所堆积起来的家业，所累积起来的辉煌，所铸造出来的神话？

选择他。

是让他背负骂名，背负耻辱。

让他这个在所有人看来根本不应该成为人皇的家伙在人族注定毁灭的局面下成为人皇等待人族的毁灭，这样人皇这一存在的本身就不会沦为笑柄，就不会沦为笑料。甚至倘若人族没有完全根绝，人皇成为真正的传说时，幸存的人们还会告诉后人们就是因为他这个不应该成为人皇的人成为了人皇，人族才彻底失败的对吗？

就连应神轩辕。

都当他是工具是吗？

看着轩辕复天，她的内心真的好痛好痛，在她眼里他的可怜已经达到了她难以接受的程度。更关键的，是轩辕复天他自己，他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肯定，这么坚信的。

他不是人们口中的恶魔，也不是人们口中的恶鬼，也并不是什么名不副实的人皇。

从头到尾。

他就只是个可怜人，可怜却不知道自己可怜在何处的可怜人。

她总是站在人皇殿的一角，或是殿内无人时她总是站在轩辕复天的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轩辕复天，静静地看着轩辕复天。

轩辕复天也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也没有理会这个女人总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他知道这个女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一种角色，但是那某一天却不是随便的哪一天都可以，必须要是天命所决定的那一天，必须是要在天命所注定的那一天做到这件事情才能够将人族的未来引导向那一种可能性。

如果不是天命注定的那一天。

那么神之子可能就不会诞生，这也就无法成为人族气运变化的转折点。

而且。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也不能够停下对人族气运的推演，也还是需要按照能够让人族气运有所回升的方向去行动。

他的脑海当中，只有着自己是工具，自己是为了让人族复兴，让人族回复往昔的荣耀而存在的这一种想法。

而她。

一直静静地在人皇殿守望着轩辕复天的她。

内心之中早已经因为那份对轩辕复天的可怜，因为那份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可怜而诞生出了一丝爱意。一丝由怜爱，由渴望去拯救他的爱而孕育而生的自私的爱。甚至，她的脑海当中都出现过想要带他逃离人族，带他远远地逃离人族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