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即道 第一章 天命难违

做人，实在是太痛苦了。

唯有做仙人，做那九天之上，畅游天地的大罗真仙，才能脱离几世为人的苦海，摆脱无休无止的争斗，摆脱卑微又不甘的宿命轮回，这才是修真的目的，为的就是脱去凡胎肉身，站在最高处，俯视三界的芸芸众生，才能从凡人的苦乐悲喜中解脱。

得道成仙，就是天命。

究其一生探索成仙之路，就是凡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是凡人一生孜孜以求的终极目的。

而凡人之中，各人天命不同，从资质到根骨，灵性到感悟，即使是同一个村子里做了几十年的邻居，每天做着同一样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道也天差地别。一个凡人能不能成仙，绝不是只看身份就能看出来的，任何人只要福临心至，一朝闻道，成仙机缘便是深厚的。

正是因此，修真之路才会有大光明，才可谓大世界，修真之人，才能说逆天改命之人，这条路才会被古往今来惊才绝艳之辈走出不同的精彩，走出每个人千差万别又殊途同归的大道。

而这，也是瀚海宗的宗旨。

不论人之贵贱，只看成仙资质。

也正是因此，即使是贵为宗门长老的梅颚，也会亲自来凡世间寻觅自己的亲传弟子。

但他收徒不可谓不严苛，是十万人中挑一，在此之前，也就是往前再推几百年的功夫，他也已只收了两个，在他看来天资聪颖的徒儿，而这两位，前者在畜生道立下赫赫威名，以手中打神鞭斩获无数得道高人，是修真界公认的十六“凶神”之一。后者更是彪悍，在轮回道的碑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要知道轮回道的碑，可是留给每一个踏进此道的人参观感悟的，能在此碑上留下足迹，便是万世之功之始。

正是因为自己宁缺毋滥的指导思想，瀚海宗长老梅颚自己，也不会因为将近一百年再没收到徒弟而失落，反而对自己经过的每一个凡人小村庄极为期待，他非常期待自己将要收的这位徒弟，他有预感，就在这几年，他将收获又一位藏在凡人之间，不世出的天才。

“呸”

梅颚狠狠的往下界吐了一口唾沫。

“冷死了，撕——”梅颚倒吸一口凉气。

凡是得道高人，面色红润鹤发童颜之人大有人在，所以梅颚自己，外观上看也只是三十来岁的中年老道，并不是什么名震一方的长老之姿态。别说吐口唾沫了，伪装成凡人之躯和凡人打架，在他眼里都是悟道，而不是沾染尘世因果。

“这空气质量又下降了，估计是那老毒物又在研制什么臭虫，污染了这好好的干净仙气，害得老夫一步三停，连打好几个喷嚏”

同时，他还在为收徒之事烦恼。

“刚才那破村子就每一个是凡品以上的，全是无灵根，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了一上午了一点收获都没有”

梅颚倒也忍耐力超于其他长老，就拿那个兵绝来说，换那个兵绝长老，他肯定不可能一上午都扑在这件事上，肯定会叫弟子或者徒子徒孙之流的替他去寻。但梅颚这个人就是奇奇怪怪，两个徒弟收徒无数，多次自告奋勇要帮梅颚找得他们的第三位师弟，保证让梅颚满意，但梅颚左看右看，对两个徒弟找的所谓超凡惊艳之辈总是不满意，连徒弟在背后也议论过这件事，怀疑师傅是不是要借着收徒之名，动了尘心，想给他们找一个师娘了。

梅颚听到这件事倒也没说什么，修仙之人都不屑于争辩，一切拿事实说话。梅颚自己也觉得多费唇舌是无用功，就当是徒弟们的疯言疯语，也不多计较，这么多年了，这两位徒儿在他心里早已是情同子嗣，儿子偶尔拿单身父亲开开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

梅颚还是用他的土办法，也就是缘分到了，徒儿自己就来了，也没有像其他长老一样，是把整个凡界的人聚集起来甄选那样，还需要经过海选和选拔，梅颚觉得麻烦又花里胡哨的，找徒儿又不是相亲，心意到了自然而然的事情，这件事千万不能强求的。梅颚一直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思想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连梅颚的两个徒弟，用的都是掐尖的办法，直接去凡人国度的排名谱上挑，也就是只挑名列前茅者。他们都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被梅颚从尘土堆里提出来的，不过也是，一旦入了修真之门，便与前尘往事隔绝，过去如何，位尊位卑，也只是师徒之间追忆往事的笑谈罢了。

梅颚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飞着，就如同他心中已经有了徒儿的最佳人选一般。

路过稻香村的时候，梅颚从法宝上下来了，漂浮在空中，风从他身体里往四面八方涌去，此时他突然有种预感，这里有自己要找的人。

稻香村算得上大一点的村子，算是十里八乡的经济中心，村子里的萧府是这里的土财主，几乎垄断了餐饮，旅游，物流，杂货各类行业的营收，由于萧府的体量和经营范围过于庞大，以至于有“左边一个萧，右边一个萧，钱从萧家出，又回萧家来”的歌谣。

但即使是在村民眼中诺大无比的萧府，也比不上京城那些真正有钱有势的老爷们家，一个庶子的封地那么大，而就算是京城的那些老爷们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家，在梅颚眼里也就是个土炕，大一点的草堆土包而已。所以这小小的稻草村与萧府，根本入不了梅颚的眼，梅颚真正在意的，是他路过此地时，只觉此处不同于他处，梅颚发现这里居然有一股邪气作祟，居然引发了一方小世界的天地异像，他本没有斩妖除魔的义务，凡是修真一路，哪怕是一草一木皆可成仙，何况妖魔，如此说来梅颚还和那些妖魔是同道中人，又有何义务去杀他们。

但这股妖气，让梅颚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阵熟悉，就仿佛是久别重逢的一位老友，或者说是当梅颚他还是凡人，还是凡人界的一个大少爷时，与他关系密切的老仆一样。那种感觉，错不了，梅颚想，于是他身体一抖，一件类似于镜子的法宝从梅颚脊椎后面的神府里飞了出来，他定睛一看，法力瞬间覆盖了镜面，此时镜子上居然显现出了清晰的画面，只见画面的视角来回变换，最后定格在了那道妖气的中心，居然是在野外的一片竹林里。

梅颚低头一看，心中便有了三分定数。原来这股妖气的中心，是三根形如骨头的东西，而这三根骨头上沾染的丝丝血迹，便是让梅颚这样的大能也会产生熟悉感的原因了。

“这是。。。稀血？”梅颚错愕的看着这三根骨头，同时也细细的打量骨头上面的血迹。

“这感觉，这感觉，错不了，错不了！哈哈哈哈哈”梅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附近最近的一座山岳因为受不了他不经意间吐露的真气，整座山直接塌了一角，掉下去的山头直接砸向了山下的稻香村，须臾之间，稻香村北部小块区域被落石砸成废墟，一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无数人哀嚎惨叫。梅颚这才闭口，但脸上还是挂着喜悦满足的微笑，他刚才本可以出手止住山顶塌落之势，从而挽救山下无数人的性命，但在他眼里，凡人几十年的寿命就如同朝生暮死，早一点被山体塌方砸死，和晚一点自然老死有何区别？对于梅颚漫长如石头一般的寿命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梅颚连动动手指的心思都没有，又怎么会想着去救济世人？

“糟了，万一砸死我未来的徒儿，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但梅颚很快又否决了。

“我未来的徒儿要是这么轻易的被我砸死，那他就不是我未来的徒儿，连这点运气都没有，修真之路拿什么和别人拼”

确实，正如梅颚所言，修真一路不仅讲究苦修，更讲究运气，一个人气运加持的情况下，越级挑战便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而衰运附体的人，连放屁都会砸脚后跟。

梅颚又释然了，他再不迟疑，心随意走直接闪进了那股妖气所在的竹林里。

这一刻，梅颚是充满着离收徒大圆满只差一步的喜悦和满足的，他没有考虑更多。这一天在此时的梅颚心里，应该是风和日朗，天色喜人，心情十分美丽的。

但换做几年后的梅颚如果想起今天，却一定是如同噩梦的开头一般不敢再去想，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开镜寻骨这一举动，竟会引发之后一连串撼动瀚海宗，甚至整个修真界的大事情。

但几年后的梅颚，就算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依然会去做，他虽然酿成大祸，但他绝不后悔。

此为，天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