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梦幻篇 001章 渔村少年（上）

灰蒙蒙的天空上铅云满布，一道道闪电不时地在云间穿梭，雷声滚滚。

忽然间，一朵烟黄色的云朵从天空西端一块厚厚云翳间冲了出来，这云上载着的正是作恶多端、臭名昭著的妖魔——罗刹鬼婆。

不过，这鬼婆当下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她面色如蜡，双目努出，嘴巴张得老大，还有一绺哈喇子坠在嘴角处，惶恐惊惧已至极点，正驾着身底黄云仓惶东逃。而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少年正御剑飞行，疾追而来。

这少年摸约十八九岁年纪，身长七尺，身形瘦长，脸面白净，一对剑眉又粗又密，直如漆刷；双目炯炯，闪烁若星。身穿玄武战袍，外罩龙纹披风，脚蹬步云靴，手持七星剑。丰神俊逸，飘然若仙。

只过片刻功夫，少年已追了上来。双眉一轩，瞪视鬼婆，大喝一声：“呔！罗刹鬼婆，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喝声可裂金石，响彻寰宇。

“李……李大侠，您……高抬贵手……饶老婆子一命吧！”罗刹鬼婆苦苦哀求。

姓李的少年“呸”了一声，威严地说：“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作恶多端，多行不义！今日本大侠饶你不得！”说罢，他翻起右掌向上一托，一股蓝色真气便从掌间涌出；左手平举七星剑，右掌虚抚剑身，宝剑上便附着了一层耀眼的蓝色剑光。

罗刹鬼婆瞧见剑光，浑身不由得颤栗起来，颤声说：“李……李大侠，你……你定要出手，老婆子可要跟你拼命啦！”

李姓少年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把剑一挥，一道湛蓝剑光登时脱刃而出，折转而上，飞入云中。紧接着，天空中便传来“轰隆隆”大响，竟把盖过雷声也盖过了。巨响中，一把巨大的金色光剑从乌云中沉了下来，巨剑周遭又有数百把长约三尺的蓝色光剑环绕。

李姓少年双目陡然射出凌厉光芒，断喝一声：“看招！”七星剑猛地朝前虚劈一记，那金光巨剑“嗡”的一向，直朝那鬼婆刺去，上百把蓝色光剑也随即刺出。

罗刹鬼婆瞥见身后漫天光剑，狂叫一声，驾云扭身。嘶哑着嗓子吼道：“老婆子跟你拼啦！”跟着尖声发啸，直如枭鸣。枯瘦如柴的手臂从宽大的黑袍中伸出，口中“嘿”的一声，双掌齐推出去。

两股黑烟从袖口涌出，汇成一团，顷刻间塑成骷髅头形状，甚为巨大。黑烟骷髅张开大口，颅后托着浓烈黑烟，朝前剑群冲去。

少年见那黑烟骷髅并不慌张，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金光巨剑随他心意，略微一滞，百把蓝色光剑反超在前，与那黑烟骷髅相撞。起初四五十把光剑皆被骷髅吞噬，无影无踪。那罗刹鬼婆眼眸中泛出一丝喜色。可是，紧跟着又有四五十把光剑刺入其口中，蓝光大耀。忽然之间，骷髅头炸裂开来，溃成丝丝缕缕的黑色烟尘，随风而散。

“啊呀！”那罗刹鬼婆尖声大叫，心胆俱裂。叫声未毕，金光巨剑已然刺到，“嚓”的一声轻响，削掉鬼婆头顶那高耸的发髻，黄白相间的头发披散开来。

原来那少年使出精妙仙术，却不下死手，出手之际，便已算妥，只削去她一缕头发而已。但那罗刹鬼婆自以为命已归西，吓得昏死过去，身子一歪，从黄云上直栽下去。

她身底所在尽是崇山峻岭，高峰怪石层叠不穷，深壑悬崖遍布其间。这个鬼婆正正坠一入个开口朝天的深洞之中。说来也巧，这洞就叫做“落鬼洞”，看来冥冥之中已有断定。

片刻后，“咚”一声闷响，鬼婆摔在了洞底，周身一阵剧痛，反倒让她醒了过来。那少年也随后御剑入洞，来到洞底，宛若一只纸鸢轻盈落定。

鬼婆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还要再逃。少年再次厉声呵斥：“死到临头，还要作怪！”说着右手一翻，捏了几个手印，蓝色真气翻涌而出附在七星剑剑身之上。

他将剑一挥，又是一道湛蓝色剑光脱刃而出，擦着鬼婆身子飞过，正插在那鬼婆将要落脚之处。鬼婆硬生生刹住身子，跌坐在地，却再也不敢妄动。她仰着脸，露出张丑陋而惊惧面孔。

少年举步走到鬼婆面前，抬剑指着她眉心处，喝问：“罗刹鬼婆，你平日不修善缘，虐杀生灵。今日临死之前，可还有话要说？”

鬼婆慌忙拜倒在地，捣蒜般的磕起头来，一面磕头一面乞求：“李大侠饶命，李大侠饶命啊！老婆子知错了……知错了。您饶我一回吧，老婆子今后戒荤茹素，再不杀生，还要再家中给您共个长生牌位，日日夜夜为您祈福，愿您能早日得道成仙，羽化飞升……”她磕了半天，也求了半天，但李姓少年却一直面色如铁，根本不为所动。

少年肃然说道：“罗刹鬼婆，你罪无可恕！我李逍遥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了！”言罢，手中的宝剑就向鬼婆眉心刺去。

然而就在此刻，少年耳边却忽然响起了撼天动地的声响来：“李逍遥！李逍遥！”仿佛在天空之中有个巨人正在纵声大呼。随着喊声，大地也剧烈地颤抖起来，顿时天摇地颤，山河坍圮；洞壁上岩层剥离，一时间灰尘满扬，沙石俱下。李逍遥不慎眯了眼睛，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鬼婆却没了踪影！

“罗刹鬼婆！”李逍遥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寻常卧房的床榻之上，周遭陈设甚为熟悉。眼前站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摸约四五十岁年纪，干瘦矮小，双颊凹陷，头发在后脑上绾出个沙包大的发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穿一件白色中衣，外罩一件蓝布偏襟无袖短袍；她左手抄一口炒菜锅，右手叉腰，正怒冲冲地瞧着李逍遥。

原来，李逍遥刚刚的伏妖壮举，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但他却入梦太深，虽醒犹梦，这时候神志依然不清。

“罗刹鬼婆！罗刹鬼婆！罗刹鬼婆到哪里去了？”李逍遥困惑地望着妇人，喃喃呓语。

李逍遥喊第一声“罗刹鬼婆”时，妇人就面色阴沉，喊第二声时，脑额处已有青筋凸起。第三声“罗刹鬼婆”刚刚说出，妇人手里的炒菜锅就高举起来，跟着就朝李逍遥脑袋落去。李逍遥口中“到哪儿去了”五个字她根本没听到。

“砰”的一响，铁锅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李逍遥后脑上，李逍遥“哇呀”一声大叫，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疼得五官都错了位，头上当即冒出来一个大疙瘩来。

这一击让他彻底醒了过来。也认出这妇人正是自己的婶婶，刚刚的罗刹鬼婆只是梦中妖物，而他自己却也不是什么伏妖大侠，只不过是一个婶婶所经营的一家乡村客栈里的一个小小店伴罢了。

李逍遥父母早亡，他自幼跟着婶婶在余杭县地界内的一个小小村落——渔家村生活，村中人都称他婶婶为“李大娘”。当下，李大娘怒目圆睁，瞪视李逍遥，气呼呼地说：“李逍遥！你皮痒啊？敢说老娘是什么鬼婆？”

李逍遥抬手轻轻地揉着头上大包，苦着脸说：“婶婶，你……你听错啦。我哪敢叫您什么‘鬼婆’呢？还有，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锅呀、铲呀，乱敲一通的，会吓死人的！我这木床又不牢靠，万一我给摔死了，咱们李家就绝后啦。”

李大娘斜睨了李逍遥一眼，撇了撇嘴说：“不这样叫得醒你吗？好歹你也跟林师傅学过几个月的木工，床不牢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就只会削些木刀木剑的，成天学你爹舞刀弄剑，没个定性，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呢?”

“那我爹是怎么娶到我娘的？”李逍遥脱口问出。

李大娘皱起眉头，沉着脸说：“啧！你娘也是跟你爹一个样儿！嫁到咱们李家来，也不做针线，女红，就只会跟着你爹疯！”

李逍遥并不在意婶婶神色，欢然说：“嘿！大家都说他们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鸳鸯侠侣呢！”语气中尽是崇拜之情。

李大娘叹了口气，摇头说：“侠侣……唉，他们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惹祸精，一去无回！还不是我这老太婆省吃俭用的开了这么一家小小的客栈，才把你拉拔到这么大，结果养出这么一个懒鬼！”

李逍遥反驳说：“谁说我是懒鬼啦？我将来要像我爹娘一样练成绝世武功，纵横四海、称霸江湖的一代大侠！”说着，他手移脚挪，摆出一个白鹤亮翅姿势。

李大娘不愿再跟他瞎扯，说了句“出来帮忙！”便扭身朝着屋外走去，可又着又忍不住的叨唠起来：“你呀！少跟老娘鬼扯淡！天天就知道作白日梦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疯疯癫癫，也不学学做正经事！游手好闲都出了名了。今儿要不是这回我忙不过来，才不指望你这懒鬼来帮忙呢！”

李逍遥诧异地说：“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啦？”

渔家村一面濒海，三面环山，平日里过路人不多。李大娘的这家小店隔三差五地能在天黑十分迎进一两个的客人。这些客人大都是在苏杭两地往返的小商贩。由于生意做得小，没有船只，小贩们只得肩挑臂扛地走山路。前来投宿也是因为途经此地时天色太晚，无法继续赶路，不得已才住上一晚。而今天一大早就有客人前来属实难得。

李大娘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说：“是啊！还不快过来帮忙？”

李逍遥从小的志向便是做一名云游四海的大侠客，可当下却做了一名店小二，这身份与大侠实在是相去远矣。大侠斩妖除魔，接受众人敬仰，而店小二却是个任人差遣，伺候人的活儿，他很不喜欢。所以婶婶叫他出去迎客，他是一百个不愿意。

逍遥慢吞吞地穿上一身褐色短打，拿头巾系好头发，洗漱一番后刚要出门，却忽然想到：“婶婶是不是已经自己去招待客人了？”又等了等，李大娘仍没叫他，便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尾，轻轻推开一口木箱，然后掀起原被木箱压着的木板，底下却是一个径约三尺的圆洞。

李逍遥房间是在二楼，这圆洞则能通至一楼柴房。这是李逍遥每日深夜，熬到婶婶睡下后，偷偷摸摸地挖了小半年的成果。

平日在白天，婶婶把李逍遥看得死死的，一会儿让他劈柴，一忽儿让他配菜，一会儿让他打扫客房，真是难有一点空闲时间。

所以李逍遥便想在夜里偷偷溜出去玩，可是李大娘的卧房就在楼梯口边，客栈那条年久失修的老楼梯，只要踩上去，就算动作再轻，也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楼梯又是必经之路，所以李逍遥每次夜中出逃都让李大娘逮个正着。于是这条“密道”应运而生。

李逍遥瞧着得意之作，心说：“真没意思，一大清早就要我做这个又做那个的，嘿嘿，昨晚做好的密道正好派上用场，现在就从这里溜出去吧？”

将要动身，门外又传来李大娘的喊声：“李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喔！?”语气又急又气。

李逍遥顿时失了胆子，心说：“算了，晚上再用密道吧。现在被发现就惨了。”忙扭头回应，“哦！我马上就去啦。”说话间盖上木板，移回木箱。

这家客栈是两层结构，门开南墙，入门后便是大堂，堂高两层，堂上设了四张方桌，每桌配四把长凳。桌凳经年已久，颇显陈旧，幸赖逍遥在婶婶督促下，日日擦洗，倒还算整洁。大堂北面是李大娘的卧房与柴房，西面则是厨房。二楼共计六个房间，西面两间，北面四间，其中五间为客房，一间供逍遥居住。六个房间由一木廊串连，再以一条老旧木梯与一楼相连通。

时下，五间客房却有两间因房顶破洞而不能使用，这小店也就只剩下三间客房了。

逍遥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间，见婶婶正在木廊那头跟一个黑脸大汉交谈。婶婶不住地点头哈腰，殷勤至极。再看那大汉，一张炭黑大脸，留一部粗密短须；身材异常高大健壮，远远看上去仿佛一座小山似的；穿着一件蓝青相间大袍，头裹蓝色头巾；腰间佩一把苗刀，外罩一件漆黑色大氅。

大汉身后还有两个汉子，身材也是精壮，但个子却要比他矮了两头。这两个汉子一个披头散发，虬须戟张。另一个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右眼眼角直至下巴。这二人皮肤也甚为黝黑，均穿蓝青相间大袍，腰佩苗刀。三人显然是黑苗人士，都是一副凶巴巴模样。逍遥瞧着难免发怯，更不想伺候了。

李大娘一扭回头，瞧见逍遥站在房门前踟蹰不前，一张笑脸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横眉怒目地吼道：“你干什么？慢吞吞的！快过来！”指了指身旁三个房间，“这两三房便给这三位贵客使用！”

逍遥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就硬着头皮小跑上去，忙冲着三个大汉绽个谄媚地笑脸，说：“各位客官，里边儿请。”说着将身旁三间客房逐一打开，又跑回来，侍在一旁，冲三个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大娘对逍遥的表现颇为满意，微微点了头，说：“逍遥！帮我招呼客官们歇歇腿，我到厨房准备酒菜。?”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那异常高大的大汉显是头领，他上前一步，垂眸斜睨逍遥说：“小二！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除了老板和伙计，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都给我请出去。”说到最后语气颇为严厉。

听了此言逍遥倒是吃了一惊，他这乡野小店，倒是从未遇到过的“包店”的大生意。不敢怠慢，更加恭顺地说：“小店今天没别的客人，各位客官……啊……不！请问各位大爷们还有啥吩咐的?”

黑苗头领面色转和，“嗯”了一声说：“以后没有我们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知道了吗？?”

逍遥点头哈腰，诺声连连：“是是是，这容易，小的一定照办?。一定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