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指 再遇

走在回去的小路上，两人静静不语，享受着难得宁静。不记得路过多少盏花灯，也不记走过多少人家的门口。只记路边一颗海棠树花开正茂，一朵就是一簇，红的像是要将旁边的绿叶燃烧，风吹花落，那景竟美的如梦，两人伫立良久，回头相视一笑坐了下来。

“怎么样，开心点吗？”苏沁笑眯眯的问道。

“嗯，还行吧，要是你能表演一个给我看看就更好了。”兰湘转头对苏沁一笑。苏沁也并不扭捏，轻轻地站在兰湘面前，面上有些羞怯，但这并不能按捺她此刻内心的狂喜和想要表现的冲动。

“真好，再也不会因为我的笑而迷糊了”兰湘心里如是想到。

脚尖轻点，双手比做兰花指在额前挽了几下，然后旋转，跳跃，如今这火红的裙衫可是争气，层层展开，倒也有个花的模样，也不枉费今日多花的那些银钱。

苏沁就是这样，一旦认真起来就会让人忽略她那有些小胖的身材，为她独有的风采着迷。

如火的海棠花瓣落下，落在那比做兰花指的指尖。繁花已成背景，苏沁的认真，苏沁的微笑，苏沁旋转时那飞扬的衣角，每个动作都能让兰湘心中一动，让他想要收藏起这份美，这份此刻只为他呈现的美。

一舞终了“怎么样，这是我跟菱宝学的，菱宝还夸我是天才呢，说她都跳不出这种韵味。”苏沁得意的仰着小脑袋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她要是有你的韵味那还了得？”兰湘面带揶揄。

“说的也是，她那么漂亮，跳舞又那么好，那，那你会娶她吗？”苏沁有些不敢再抬头，但红透的耳尖暴露了她的心思。

“以前我就是这么想的。”兰湘一点都不隐瞒，但说每个字都非常的慢。

忽然，苏沁就觉得自己特别傻，感觉自己刚刚那样实在是有点讽刺，也许还有下一句话，不过她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住了，面上肯定也羞成了一片，于是脚步微乱的站起身。

看到苏沁起身，兰湘猛地回神。“哎，你......”

没等兰湘说出下句话，苏沁就头也不回的向仪芳园方向走去。

兰湘一笑追上苏沁，揉了揉苏沁的脑袋，苏沁依旧不抬头。

忽然一只信鸽飞到兰湘的肩上，他打开信上边一句“情况有变，速回。”握手再松开时信已化做粉尘。

“那个信，你。”苏沁看兰湘脸色一变，她忙问道。

“我有个事得出去一下，你进去以后和菱宝待在一起，不要乱跑，等着我回来好吗。”兰湘对她笑笑，让她放心。

“你很快就回来吗？”苏沁从来都没有这么舍不得，可能是今天夜色太好，也可能是她还有话没说出来，也有可能......可是她就是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

“我看着你走，我再走。”兰湘示意她回去，脸上的笑一直没变，起风了，柔柔的牵起两人的衣带，一打转竟像是两个情人在依依不舍。

知道事情一定非常紧急，要不，兰湘也不会不将她送回去。

跑了两步后又忍不住转身“要不你把我送进去再出来？”苏沁有点想耍赖。

“乖，离得很近了，我就在这看着你。“兰湘宠溺的看着她，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就忍不住送她了。

看着苏沁转身离去，心中暗下决心回来后要告诉苏沁一些事。

苏沁快速的往回跑，等苏沁从转角悄悄看兰湘时，已经没了兰湘的身影。

苏沁蔫蔫的向回走去。

漫不经心地推开门，门缝中的情景吓住她，“哐”门被猛地推开撞向了后边的石壁，穿堂风将她的衣裙狠狠吹起，发出咧咧的声响，头发也糊了一脸。

眼前这是什么情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所有人都躺在了血泊中，他们一个个瞪着眼睛在看谁，顺着墙流下的又是什么。那刻她甚至都觉得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曾熟悉的一花一草突然让她惊恐，怎么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形。

“啊~”苏沁被吓得失声大叫，手上的东西洒落一地，面具在地上滚了几圈慢慢停下后落在苏沁脚边，依旧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突然苏沁像是想到了什么，三步化一步的向她和顾菱的住处跑去。

到门口时她又是那么害怕，害怕看不到顾菱的身影，又怕看到顾菱的身影，她此刻又无比的希望顾菱依旧和其他人在街上玩还没回来。

最后还是颤抖的推开了门，眼前的一幕让她失声落泪，“啊，啊，啊......”一连几声都没发出声音。

屋内被翻的不成样子，挂画，梅瓶的残骸铺了一地。顾菱就那样躺在一片狼藉中，安静的让人窒息，身下的血液一直蔓延到苏沁脚下。

“菱宝，菱宝，沁沁回来了，你看看我呀。”苏沁手脚颤抖的将自己的衣服压在顾菱胸前不停冒血的地方，不停呼喊着。

“沁沁？你怎么回来了？快走。”顾菱艰难的抬起眼皮，手指动了动想要将苏沁推开。

“不，我不走，你要和我一块走。”苏沁摇着头，然后就想将顾菱扶起来。

顾菱突然使出全身力气拉住苏沁，将她的脖子拉到自己面前，对着她的耳朵说“沁沁，听话，快跑，那些人是来找你的，不过，将我误认成你，我怕，骗不过他们，所以你跑出去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永远都不准回来，听到没有。”

“不，不，你要和我一块走。”苏沁固执的想要扶顾菱起来。

“听话，去找兰湘，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会保护你的。”再也支持不住的顾菱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鲜血依旧不停的从她嘴角溢出，心口的那个窟窿怎么也堵不住地往外渗血。然后握住苏沁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菱宝——”苏沁大吼一声，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苏沁将自己的脸靠近顾菱，希望能感受到些温暖，可是得到的就是顾菱逐渐冰凉的皮肤。苏沁第一次没有听顾菱的话，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念想了，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就那么一直抱着顾菱的身体直到变凉，直到天明。

兰湘回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苏沁目光呆滞的抱着早已僵硬的顾菱一动不动，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面上无一丝血色，除了眼睛那抹黑，身上那脏的不成样的红衣，竟让他寻不出第四种颜色。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块深一块浅，皱巴巴的贴在苏沁身上。

兰湘满目伤痛，上下唇止不住的颤抖，慢慢俯下身想要伸手去抱抱苏沁。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自己为什么刚知道面前的苏沁才是他要保护的小翠花，恨自己在明知道可以保护她们的只有他自己的情况下还是离开了，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没法保护重要的人。到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连累了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子。

想起这周围或许还有人盯着，兰湘双拳紧握收回已经伸出的双臂，眼睛一闭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情，伸手将顾菱从苏沁怀中抢走。

“兰湘，菱宝她。”苏沁慢慢抬起脸，看到是兰湘，立马期盼的看着兰湘，脸上脆弱的表情让兰湘一时无语。

苏沁慢慢爬起，中间因为腿软还跌了一下，兰湘就那么面无表情看着苏沁的一举一动。

“她为什么还没醒？”苏沁轻轻的问着兰湘。

“她已经死了。”兰湘就那么冷冷的抛出一句。

“你骗我，怎么可能。”苏沁拉着兰湘的袖子大吼。

兰湘直接无视苏沁的样子，转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你要干什么。”苏沁跌撞着想要追上他。

奈何兰湘脚步不停，抱着顾菱的尸体出门几起几落就没了影。

苏沁发疯似的大叫着追了出去，路上虽没几个人，但看到她这样一个个也吓得不轻，大叫跑开，可这又如何她知道兰湘一定会去那里。

路怎么这么远，苏沁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菱宝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兰湘被苏沁疯狂的摇晃着，苏沁混着汗水和鲜血的手将兰湘的袖子抓出一道道血痕。

“已经葬了。”兰湘看着面前的坟墓，手轻抚着苏沁刚刚抓过的地方，慢慢道。

苏沁猛的扑过去开始扒上边的土，一边扒一边嘟囔着“好好的人，怎么能埋了，就是睡着了……”

兰湘见此一把推开苏沁“够了，她死了还不够，现在还要让她不得安宁吗？”兰湘别开眼，他不敢看苏沁那流淌着泪水的双眼和惨白的脸，他怕他会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他也为顾菱这个女子感到悲痛，对苏沁关怀备至，用心至此，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花般的年华。

“兰湘，我，都是我，都是我害的，那些人都是来杀我的，她是替我死的，我才是应该死的，哈哈，来杀我的……”苏沁拉着兰湘的胳膊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兰湘听到这话，忽然瞳孔一缩扬手就给了苏沁一巴掌“你都胡说什么，你滚开，离顾菱远些，别脏了她休息的地方。”“不过你说的也对，如果不是你任性的跑掉，那天晚上我就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那么那些人怎么会有机会。以后就当我没遇到过你这个人，趁我没有动手之前，有多远滚多远。”兰湘说完这些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流走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没有力气。不过这样没错，他不能让顾菱就这么白白的死掉。

“对的，对的，你是要娶菱宝的，我真傻，呵呵，真傻，原来你那么对我就是因为小时候……”苏沁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噗”鲜血喷出，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沁走后，兰湘向周围喊了一声“都出来吧，杀了翠花，今天你们谁都别想回去”。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所有人都是刀刀毙命，虎口已在厮杀间裂开，由先前的疼痛转为麻木。可是他觉得不够，还是不够，苏姨那样一个苦了前半生，毁了女子最重要的容颜，最后落了个客死他乡，父亲那样一个光明磊落，尽心尽力的一个人，死的那样不明不白，现在顾菱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又去了，而这些个狼子野心，草菅人命的畜牲们如何能活在世上。什么真相，什么隐忍都不重要了，他要用所有人的鲜血来祭奠亡灵，用所有人的命偿还他们自己所造的孽，哪怕是死他也要在今天结束这件事情，因为他最怕的那件事没有了，今日看到她安然，他放心了。所以现在他无所畏惧。来呀，谁怕谁，咬牙转身又是一刀。

苏沁清醒了。当一个婢女将镜子放在她面前时，恍惚间她以为是顾菱回来看她了，但她又迷惑了，这不是顾菱的脸，可这是谁的脸。

“苏姑娘可算是清醒了，都浑浑噩噩两个多月了，皇上等了许久，太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旁边的小丫头开心的说个不停。

“皇上驾到。”在苏沁还没闹清楚情况的时候，面前就站了个大叔，看见自己就激动的一直说，“像，太像了。”

“我像谁。”苏沁一开口就听见了自己破锣般的嗓子。

“你娘呀，可让朕好找，这都快二十年了，不过，听说你娘已经去了，唉，真是委屈她了，来来来，朕跟你好好聊聊，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皇上大叔痛心中又加了些欣慰的表情并没有让苏沁的心稍稍的放下些。

谁都不知道那天皇帝陛下给那位美的像天仙的苏姑娘说了什么，只知第二天天元朝就多了个沁公主，大家都说沁公主会在五天后的宴会上跳舞，据说这位公主以前的娘亲是名动清城的舞娘苏艳。

这天宴会来了许许多多的大臣，兰湘也在宴请之列，听说这位兰公子的爹爹是上一任尚书大人，做了了不得大事，不过已经仙去所以皇上特意嘉奖了他的后人——兰湘，兰公子。

这些日子听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宴会上表演了什么，兰湘不知道，他只看见了苏沁身着舞裙，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一席长裙将苏沁的身姿衬的更加俏丽，胸前那朵血红的海棠花，张扬美丽，正如现在的苏沁一样夺目。

旁人的赞叹他完全的听不见，眼中只能容下她一人。

依旧是那个舞，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身轻如燕。只是上一次看到时，心中是幸福的，可这次他却想要落泪，他感觉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苏沁开始迅速的旋转，之前裙摆上那一片片的红色，兰湘一直以为就是散落的花瓣，看到这才明白，当苏沁由慢到快时一朵又一朵的海棠开始盛开，由快到慢时，海棠又开始枯萎，那兰花指确是在空中未变，让人觉得刹那指尖真的会绽放一朵海棠。

直到苏沁退下去换衣服，兰湘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那种恐慌，忙起身追出去，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

“苏沁。”这一声兰湘叫的很肯定。

“没想到，我变得漂亮了，你还能认得出我。”苏沁扭头微微一笑，很是自然。

“怎么能不认得，害死了顾菱，自己却在这里过的好好的，你是没有心的吗？”说出这话的时候兰湘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一个黑衣人在树后露了一下头后就隐在了那里。

“我相信菱宝她会祝福我的。”苏沁笑得毫不在意。

这样的苏沁让兰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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