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雪覆眉间 钱塘双月

“剑气？有人要行刺唐王？”郭如晦闻言大吃一惊，事关自己义父生死，他将手轻轻搭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哈哈哈，二十年不见，郭将军倒也是依旧急躁啊！”陶英开怀笑道，“是我的一位故人啊！”

故人？是谁？一旁看热闹的胡九正在纳闷，却陡然发现身旁的老渔翁不见了。

一道银光似从空中如同流星般落下，正当大家对陶英的话摸不着头脑之时，靠近陶英的百姓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陶英脸上还带着笑意，一只手却已经伸到了脑后，正正当当地用两指接下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剑。

“呵呵呵呵，刘襄，别来无恙！三十年了，到是你也终究差了一步啊！”陶英缓缓转身，此时众人才发现在百里之外地上盘腿而坐的老渔翁，他身边本该装着鱼竿的布包被打开了，里面赫然是整整五把同方才陶英手里夹着的飞剑相同的剑。

“你要是躲不开，那也别比了，你也不配了！怎么，这么喜欢我这个老头子磨的剑？”刘襄抬头，有着可怖伤疤的脸上朝陶英笑了笑。

“老道可不敢夺人所爱啊，毕竟三十载，你也就磨了这六把！”

众人心中一惊，听陶英所言，这老渔翁刘襄破包里的剑竟然是如此珍品。

“哼，算你识相，三十年前咱们没打完，如今，你青牛山的大道剑意可敢一试我钱塘御剑术？”

说罢手指轻轻一勾，陶英双指夹着的剑连同破布包里的五把剑齐齐飞向刘襄的身旁环绕，刘襄眯了眯眼一把爬起，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双指并拢斜着一甩，六把闪着寒光的剑如孔雀开屏一般竖立在他身后的空中。

王驾后的一名舔了舔嘴唇，这招看着帅气，不知道即将成为自己师父的这个牛鼻子老道会不会教他。

此时正是夏日，长安城外的气温却如同骤降了几度，让人周身生遍寒意。

“王驾在此，若是让你这剑痴的剑气惊了唐王，那老道可担待不起啊！”说罢陶英轻拍了一下身旁的青牛，一把锈剑随即飞出剑鞘，陶英飞身而起，在空中接了锈剑落地，于电光火石间消失在原地。

“啪！”

空气中传来兵刃触碰的声音，只在转瞬之间，陶英手中锈剑的寒光便到了刘襄的跟前，但那刘襄似是早有准备六把兵刃重叠在一起，竟然正好挡住了陶英的剑锋。

“当年钱塘遇你，堪堪四十岁便入坤地境，如今倒也有了斩江的实力啊。”

陶英收了剑锋向后退去，三十年前他作为青牛山首席弟子游历江湖之时，曾经在钱塘挑战过御剑世家刘家，当时的家主正是刚刚上位的刘襄，当年的自己正是刚刚由冲阳境入元窍境，当年刘家剑冢一战，他凭借自己的天分在与刘襄刀光剑影间顿悟，入坤地境，足足比这个御剑世家的家主早入二十年，并且自悟一招“钱塘双月”，凭此找到了刘襄御剑剑舞当中的破绽，只是没想到，刘襄却因此事有了心魔，在交出家主大权后便独自一人在钱塘江边练剑，誓要在自己入斩江境之后前去找陶英一战雪耻，如今也正当是时候了。

刘襄眯了眯眼，手中捏了一个剑诀，六把利刃再度回到他的身后。

三十年来自己在江边垂钓，听着钱塘涛涛的江水流过耳边，心中剑意早已是与之相容，他收敛了复仇的怒火与对自身的无能的苦痛，将他们压在自己心中的剑意之下，他发誓，当自己再度见到陶英之时，这些积攒着的感情将全部化为如钱塘江水般滔天的剑意，融合到自己所御的剑中。

旁观的众人望见此情此前一阵惊呼，王驾内的萧胤也是饶有兴趣的旁观，示意手下的军士不要介入二人。

“今日，就让老夫讨教一下，青牛山的剑道！”

刘襄手中剑诀又飞速捏起，六柄剑刃突然化作圆圈，裹挟着剑气轮转着飞向了陶英。

陶英闭眼感知着其中剑意，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今日他原本不想取刘襄这个剑痴的性命，然而看着刘襄剑中如此狂放的剑气，想必也是折了自己最后的寿元释放而出，断然没了回头的意思。

也罢，昔日所造就的因果，今日，自当了断！

“今日，老道倒要看看你，可否破了这钱塘双月！”

陶英身形一转，化作了两道蓝色的剑灵，躲开了迎面而来这一击致命的轮转，一左一右向着刘襄杀去。

太极生两仪，这便是融合此道化一为二的剑法“钱塘双月”！

刘襄手中剑诀又是让人眼花缭乱地一阵变换，六把剑在瞬间又回到了身前，六把剑齐齐竖立旋转，身旁左右溅起了两点火花。

他明白，自己输给这陶英这一手钱塘双月，正是当时自己的犹豫所致，他苦思冥想了三十年，今日最终有了破招之法。

火花尚未消逝，环绕在刘襄周身的这六把剑突然分开，三把一组地分为两组杀向陶英所化的剑灵虚影。

既然无法确定何谓真身，那两个一并毁坏便是！

御剑过处，直直穿透了陶英剑灵的虚影，将其消散，但刘襄此时却突然迷茫了。

陶英的锈剑已经插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血液顺着剑身滴落。

“原来是这样！”刘襄脸色惨白，但语气却坦然了许多。

“若是在三十年前你悟得此法，也许我就该死在你的剑下了！”陶英淡然道。

钱塘双月本是由一生二的道门剑法，水中月，天上月，一虚一实，两面夹攻，天上月是实月，水中月为虚月，这一点，刘襄是悟到了。

但长久的岁月中，陶英的剑意不断沉淀，早已有了新的认知——水中月为虚，天上月亦非实，月，藏于天地间。这就是结合了“化三清”之法的剑道，两者虚影皆可消散，最终都会合二为一，而它们所合的，便是实体。

陶英也正是如此领悟，才得以突破斩江，入折仙境。

血液顺着刘襄苍老的嘴角流下，染红了他细碎的白胡须。

他明白，他还是败了，败在了昔日那个青牛山狂放的小道士手上。

但他不后悔，他的一生，终归没有在御剑刘家的弟子们一声声“老祖宗”的虚名中逝去。他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一个剑客，就该死在剑下，这是剑客的归宿，正如江河最终要汇入大海一般，死于自己宿敌的剑下或是燃烧最后的生命手刃宿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且听老夫说，老夫有一个未了心愿。”刘襄轻声道。

“但说无妨！”陶英亦轻声应允。

刘襄在陶英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陶英微微点头，随后他便了然，向后猛地一退，鲜血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足足有几丈高。

“也罢，如此这般，也算我不愧对于你！”陶英回首，眼里尽是惋惜。

“陶道长！”郭如晦快步向前。“您没事吧！”

陶英向着郭如晦一稽首：“无妨，贫道到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郭帅能够答应。！”

“这是自然，您说便是”

“我希望郭帅能收敛刘襄尸身，将来，老道将亲自将他的骨灰带回钱塘府刘家！”

“快，收敛此人尸身！”郭如晦赶紧招呼着身边的军士前来抬走刘襄。

“不愧是青牛山折仙境道祖，本王也是大开眼界！”王驾内萧胤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也望您能入唐王府收徒。”

“唐王何出此言？若是要收徒此地便可，何需回王府？”陶英会心一笑。

“哦？不见犬子，您要如何收徒啊？”萧胤来了兴趣，问道。

“唐王不愧以征伐之道扬名天下，皇子也是小小年纪便投身军旅，持长戈站在他的父亲之后，想必将来定是一位横扫漠北的虎将！”陶英称赞道。

一旁的郭如晦听到此言，回头看向了跟在王驾之后的银龙军士，果然有一个在众军之中低着头的军士。

“你！抬起头来！”郭如晦指着军士下令道。

“郭，郭叔叔！”军士嬉皮笑脸地抬起了头。

“你！”郭如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银龙军向来以严明军纪著称，唐王萧胤的长子萧昭本就是大家认同的长安坊间著名的纨绔子弟，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堂堂银龙军居然让一个纨绔子弟混入，这让郭如晦顿感羞耻。

“不愧是道祖啊！居然能识破犬子就在阵中，看来，我这老骨头也算是不行了，跟您这种有才能的道祖不能比啦。”萧胤不愧是纵横官场那么些年，一阵场面话既捧了陶英又挽回了凌烟阁老将的面子。

本以为见识了陶英的本事，接下来便是拜师这一节，但此刻的萧昭却又不按套路出牌了：“我不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