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约 第四十九回 罗帐暖许佳期

鸣沙镇又恢复了生机，家家户户洒扫庭除，店铺酒肆重新开张，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杨戬站在清辉客栈三楼的平台上，看着其下的熙熙攘攘，心情却有些异样，奇怪，为什么天庭至今毫无动静？

之前连各处土地爷都不放过，可见天庭要抓他的决心之大，但自从迪烈拿到月魄灵石，一切反到都平静下来，这不正常。

特别是阳关一役，这么大的动静天庭不可能毫不知情，从阳关回到鸣沙镇的这段时间，他始终保持着警觉，可是至今不要说天兵天将，连半个可疑的影子都没见着。越是反常，越意味着背后有大问题。

他叹了口气，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昆仑山下一死换来死无对证，天庭唯有尊崇女娲之意，奉行新天条，但是意外的命运转折却让他收获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无可否认，他贪恋着眼下曾梦寐以求的幸福，那么，可不可以自私一回？

如果他想躲，那天庭一定找不到他，拖得时间越久，天庭会越被动，他不由自主想起对嫦娥人间夫妻的许诺，他们能达成所愿吗？

“掌柜的，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嫦娥头上包着锦帕，手里还拎着账本，沿着楼梯跑上来，把账本扔到他怀里，开心地说，“我盘点了一下，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一年我们买楼的本钱就能回来了。”

看看杨戬似乎没有翻她账本的打算，不由嘟起了嘴，“你在想什么呢？”

“我啊，在想怎么花钱。”杨戬笑笑，可不能让那些政局的事影响她的心情。

“花钱？”嫦娥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她在扒拉账本存钱，他在想花钱？“你要花钱做什么？”

他把她连人带账本拉进了怀里，“花钱办一场鸣沙镇最隆重的婚礼啊。”嫦娥窘得急忙偷眼看看四周，“这是露台，小心人家看见了……”杨戬却不管她挣扎，“怕什么，反正我要娶你。”

“我们……才回来第一天……”

“那又怎么样，我巴不得现在就举行婚礼，让你早点嫁给我。”

她放弃了挣扎，偎在他怀里，啊，她终于要替自己的一生做一回主了，她就要嫁给他了！

“媒人，还没有请媒人！”当杨戬正式提出婚礼这件事时，陆逍遥掷地有声地答复他。

“媒人？”杨戬皱皱眉，唔，凡间结个婚，好像有很繁琐的细节很复杂的规矩。

“月亮呗，月亮就是他们名副其实的大媒人。”小雪扑哧一笑。

“那可不行，”陆逍遥摇摇头，“按咱们西域的规矩，无媒不成婚，一定要请族中长辈或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主媒。”

嫦娥红着脸轻声道，“我们在这里又没有族长亲戚啥的，我觉得一切从简为好。”

杨戬的回答却很坚决，“当然不能从简，要入乡随俗，办得风风光光。”他没有说为什么，照理他根本就不是个注重形式的人，甚至他完全藐视任何清规戒律，但这件事却不同，他宁愿从俗从众，只因他疼惜她的过去，少女时等价交换般的婚姻留给她的唯有痛苦，所以他一定要重新给她一场热闹的得到人人祝福的婚礼。

“我们可以请商会会长来主媒。”陆逍遥提议道。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杨戬立刻亲自前去央媒。

看着杨戬匆匆离去的背影，小雪艳羡地自言自语：“二哥和阿紫姐姐终于能在一起了。”

一只大手把她拽到了旁边，“小雪，那我们呢？”陆逍遥热辣辣地望着她。

小雪又羞又喜低下了头。陆逍遥笑道：“咱们先看看这婚礼是怎么弄的，积攒点经验，等大哥结了婚，我就直接请他做咱的媒人，接着再办一场，好不好？”

“都依你啦。”小雪扭着衣角，眉梢眼角都漾开了笑。

杨戬把会长请来了，同来的还有热心积极的会长夫人。这位夫人一到清辉客栈，偌大的议事厅立刻成了她一个人的讲堂，原来夫人简直就是婚庆专家。

保媒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夫人说鸣沙镇简直找不到比他们更般配的一对儿啦。接下来夫人道出了一整套婚礼的准备流程，夫人说得神采飞扬，却听得杨戬嫦娥目瞪口呆，陆逍遥和小雪也直愣神，天啊，他们怎么才能记得住并完成这么多这么多的程序啊。

当夫人喝了几盏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讲解准新郎准新娘的各种规矩时，杨戬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我们……是不是先订下个日子？”

这话提醒了夫人，她立刻拿出了随身带来的黄历，一番查阅后，夫人笃定地指着上面的一个日期，“啊，这真是百年难遇的十全十美之日，就这天吧。”

嫦娥先伸头一看，立刻变了脸色，脱口而出，“什么？这都二十天以后了！”

夫人笑得把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阿紫姑娘，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准新娘子，也忒急着想当老板娘了吧？”

嫦娥臊了个大红脸，只好不做声。杨戬道：“前面的日子难道都不好吗？”

夫人便拿了黄历指给会长看，会长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我娘子的话不错，前面的日子，多少都有些个禁忌之事，这个日子，却是难得的百无禁忌，如此十全十美，可遇不可求啊。杨老板，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就二十天嘛，说起来，这些时间做婚礼的准备工作还嫌不够充裕呢。”

夫人立刻接话道，“是呀，人家办场婚礼，可不都得准备半年多呢。好日子决定好未来，杨老板，这可是很关键的呀，随意不得。”

杨戬心中虽有些不情愿，可是，既然要给嫦娥一场完美的婚礼，那细节上就不能有欠缺，千年都等了，何况这二十天呢，将来，让这个十全十美的日子带给他们美好的回忆，岂不是好。于是他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会长夫人又自告奋勇地进了嫦娥的房间，一番指挥之下，把各种物品的摆设都重新调整了，然后，把她带来的十几件小东西郑重地放在了既定的位置，这些小东西，有绣花鞋、珠钗、头巾……甚至还有鸡蛋、红枣。

夫人严肃地说：“阿紫姑娘，从现在起到婚礼之日，这间屋子除了你，谁都不可以进来，这些东西也绝对不能碰，一定要让它们保持现在的位置，连朝向也不能改变。”

杨戬、陆逍遥和小雪三人自夫人进房间布置起，就乖乖地在门口止步不前了，这屋子貌似到处都是陷阱啊，这些小东西，稍微一个不慎，可就碰到了，还是老实些好。

嫦娥苦着脸回望杨戬，杨戬揶揄地看着她，哈，新娘子，果然不好当啊。

不过他还没得意多久，会长夫人就绷着脸告诫他，“杨老板，按鸣沙镇的风俗，订下婚期后，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夫人顿了顿，看杨戬脸色已经阴沉了，便了解地宽容地说：“我知道你们是外乡人，客栈是你们共同的家，这桩亲事算亲上加亲，也就不强迫你们避嫌了，但是……”

她不客气地目视杨戬，咳嗽了两声，令他意会，没有再说下去。

杨戬已经恭敬地听她唠叨了一下午，此刻有眼冒金星之感，不觉扶额暗叹，会长真不容易啊，外加会长家的儿媳妇得有多难做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掌灯过后，陆逍遥和小雪借着要去夜市采买会长夫人开出的大堆清单，早就溜得没影了。

杨戬坐在房间里对着整卷的红纸和厚厚一本街坊名册出神，忽见窗纱映出一个娉婷的剪影，他急忙推开窗户，“嫦娥！”

只见她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纱质长裙，描金缎带随意在腰间挽了个蝴蝶花，似乎刚刚沐浴过，披散的长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淡淡的清香漂浮过廊下。

“怎么，你的学生翘课了？”嫦娥微笑地看着他。

杨戬扶着窗棂，笑道，“你还看不出么，猎妖师爱上他的猎物了。”他讨好地眨眨眼睛，“进来帮忙写喜帖好不？任务很艰巨呢。”

嫦娥抬眼望天，忍住笑漫声道：“会长夫人说了，我们之间要少见面。”

杨戬从窗户里探出身子，一下捉住了她，“我一刻不见你都不行。”

“唔……”她低低一叹，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一起坐在灯下开始准备喜帖，她用并刀裁纸，他则研磨书写。夜色渐浓，他搁了笔，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明天再继续吧。”嫦娥站起身来，“我回房去了。”

她刚走了两步，他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支吾道：“你……你真要回隔壁那个……全是陷阱的地方去？”

她回过头来，他顺势便搂住了她，“不走好不好？”

暗黄的灯光晕染在两人精致的面容上，空气里浮荡起别样滋味。嫦娥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亲了亲，低笑道，“才说了要入乡随俗呢，第一天不能破了规矩。”她一扭身，松了他的手，也不管他失望的表情，轻盈地飘出了门。

杨戬无奈地摇摇头，吹熄了油灯。黑暗里，他独自在床上躺下来，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恼恨凡间无聊的规矩，一时各种心事又浮上来，偏又无法凝神去想，因为她的味道还留在这屋子里，扰乱他的思绪。

忽觉油灯又被剔亮了一点点，屋子变得朦朦胧胧的，耳畔一声娇笑，“你也睡不着么？”

他一惊坐起，却见白衣佳人笑意吟吟立于床头，乌发如云垂在腰间，手中却拎着一双鞋，不是嫦娥是谁！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调皮，怎么进来的？”

她扔了鞋，搂住他的脖颈，骄傲地说，“神仙还会被墙难倒么。”她抬了抬脚，露出裙下纤足，“只不过，怕走路有声音，所以赤了脚。”

她一双赤足凉凉的，他便将它们抬起捂在了胸口暖着。嫦娥仰着一张俏脸，话语中却带着娇嗔，“你说的是呢，那屋子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这多余的规矩，早些破了好。”

杨戬爱怜地问，“不冷了吧？”嫦娥圈着他的脖子不松手，“谁说不冷，我呀，哪儿都冷。”

他没再说话……不管凡间的日子怎么定，也不管风雨会否入中庭，她只愿守着他们的时光，夜夜做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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