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约 第四十五回 红雾为信

瓮城底层的藏兵洞，是战时埋伏所用，没有灯光，黑黢黢的夜里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陆逍遥和小雪被锁在藏兵洞最里面的石柱上，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士兵们用粗重的铁链绕过两人的腰腹，在柱子后面结了死扣，由于铁链又短又紧，使得他们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坐在地上。

饶是如此，士兵们还不放心，又将陆逍遥的左手和小雪的右手锁铐在一起。

“这姑娘受了伤，她需要包扎止血!”陆逍遥向士兵提出了恳求。

士兵嘲笑道：“你这人好没眼色，世子迟早要杀了这妖精，早死晚死都是死，还费什么劲！”眼见他们无法逃脱，竟不予理睬，扬长而去，只在外面洞口看守。

陆逍遥气个半死，却也没办法，只得焦急地询问小雪。小雪勉力安慰他，“我不要紧，慢慢地身体总能自己凝血的，倒是我连累你了。”她更挂念着他，“你的腿上中了耶律长风的钢镖，很痛吧？”

陆逍遥对自己满不在乎，“男人要是两只钢镖都受不了，就不叫男人了。”

两人的手被锁在一起，陆逍遥便握住了她的，柔声道：“别说什么连累的傻话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善良的姑娘，天无绝人之路，好好保存体力，我们想办法逃出去。”

黑暗的夜里，他们第一次靠的这么近，陆逍遥感到他手心里的柔荑温度异常，“小雪，你是不是冷？”

小雪的确阵阵发寒，失血过多令她的体温快速下降，可是她不愿陆逍遥担心，见他发问，便遮掩道：“还好，是沙漠昼夜温差大，你没听人说围着火炉吃西瓜么。”

陆逍遥是个细心的人，他听出她话音里都有几分哆嗦，哪里肯信，伸过另一只尚自由的手，触到她的额头，那里早已冰凉濡湿。

他心中一惊，意识到她失血后的问题，怎么办?不补充热量，她很快就会昏迷危及生命。

思索间，他发觉她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却渐渐暖和起来，啊！对呀！他怎么忘了，他每日采旭日之阳练功，体内阳气充沛，这使得他的体温比常人都要高，他的身体，是很热的！

想到这儿，他撕开了自己的衣襟，袒露出滚热的胸膛，对小雪道：“快，靠过来，别硬撑了。”他伸出胳膊，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怀中。

黑暗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小雪顿时感觉到，他胸口的热度像温暖的绒被包裹了她，融化了她体内彻骨的寒意。

她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搂得这么紧，更想不到，这个男人会是她偷偷心仪的英俊少年，她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不禁娇羞无限。

看她沉默不语，陆逍遥怕她尴尬，赶忙替自己解释，“别生我气小雪，咱们这是权宜之计，保住性命才能跟他们斗。你放心，我……是很尊重你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沉默了一会，陆逍遥听见怀中的人轻声问：“你不嫌弃我是一只狐吗？”

“你不是狐，你已经变成人了，一个真正的美丽的姑娘。”陆逍遥认真地说。

“你真的这么想？”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手指在他手心里不安地蠕动。

“当然，不骗你。”他用力地点点头。

“太好了。”她把脸颊紧贴在他胸口，呼吸变得急促，“陆逍遥，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所以……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趁现在告诉你。”

“什么话？你说。”陆逍遥见她如此慎重，倒也有点讶异。

“我喜欢你。”她飞快地小声说。

陆逍遥毫无准备，他把她当成朋友、小妹，就像他把杨戬当成大哥，他可以为朋友肝脑涂地，对任何一个好朋友，他都会这么做。他被阿紫吸引，及至发觉她另有所爱，就再没有放纵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好像大意地忽略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或许，并不突然？他想起了她总是悄悄追随他的眼神，想起她和他逛街时的欢喜，想起她穿衣打扮总是先要让他评判，想起她总是把他喜欢吃的菜留到他面前……呀，陆逍遥，你是多么粗心！

现在，小雪向他说出了心里话，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陆逍遥心头涌起特殊的感觉，怀中的她温顺又坚强，他正在用他的体温暖她，这也是他第一次，允许一个女子与他的身体这般亲密无间，这是命运的安排吗？他不由怦然心跳。

他有了想抱抱她的冲动，可是他的手刚刚抬起，冷硬的铁链就提醒了他更加残酷的现实。

陆逍遥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身陷囹圄命在旦夕，也许等不到天亮，他们都会死，他怎能让她失望，怎能让她留下遗憾！

“小雪，”他紧紧握了握他们被锁铐在一起的手，“你是个好姑娘，我……也喜欢你。”

小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啊，他对她说了什么！他是猎妖师，她是狐妖，他说他喜欢她！她率性表达了自己，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应她！

他的怀里好温暖啊，他的话，比他怀里的温度还要暖，小雪更紧地依偎着他，激动地喃喃道：“陆逍遥，你对我太好了！”

“小雪，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到鸣沙镇，我愿意娶你。”

他们就这样在极其有限的自由里，面对随时可以降临的死亡，盟誓了他们的情感。

小雪觉得太幸福了，她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人，因为她已经品味并得到了人类最精妙最高深的情感——爱。

夜是漫长的，若和爱人在一起，也可以是短暂的，小雪本就有伤虚弱，靠在陆逍遥的怀里，沉沉睡着了。

陆逍遥只听到洞口来来回回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城楼上不停换防调度的口令，一夜都不曾停歇，他心中纳闷，耶律长风，究竟想要做什么呢？他在不眠中等来了天亮。

早上的阳光照进了藏兵洞，驱散了黑暗，也让陆逍遥透过洞口，看见了蔚蓝的天空。

就在这时，他看见明净天空里升起一道红色的烟雾！阿紫！大哥！陆逍遥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是他留给阿紫的雾弹，阿紫和大哥在寻找他！

他必须马上做点什么。他迅速从贴身内袋中取出了一枚红色的小圆球，推醒了睡梦中的小雪。“军爷，军爷！”他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洞口看守的士兵走进来，不耐烦地训斥，“一大早，你吼什么吼！”

陆逍遥讨好而卑微地恳求道：“军爷，小雪她流了太多血，真的受不住了，能否给点水，我随身带有一颗金创药，用水化开让她吃下去能稍微舒服一点，军爷您帮帮忙。”他摊开了手掌。

士兵见他手心里果然有一颗药丸样的东西，他身边的女人看起来神色痛苦，他一把将药丸抢了过来，阴笑道：“世子有令，这女人是妖，谁也别想救她。我就算有水也不会给你。别做梦了，可惜了你的药！”

说着，为了打击这两个俘虏，他当着陆逍遥的面，一脚踩扁了这颗圆球，得意地踢飞了出去。

“军爷，我的药……”陆逍遥故意绝望地呼喊。

此刻，一道红色烟雾在洞口冲天而起。“怎么回事？失火了吗？”

外面嚷嚷起来，不少士兵往这里跑，这个士兵愣了一下，急忙跑到洞外查看，还好，这烟雾很快就散入云霄，既没有引发火灾，也似乎不是毒气，更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不愿被长官责怪，就没有汇报刚才的事，打了个马虎眼支吾过去。

杨戬和嫦娥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看到了回应他们的红色烟雾，两人惊喜万分，是陆逍遥，他还活着！那烟雾所提示的方位，果然是阳关所在。他们飞身向阳关而来。

两人在距离城关百丈远的地方就落下身形，隐藏到一片胡杨林里。这片胡杨林一直延伸到阳关城门脚下。他们借着树林的掩护，慢慢靠近。

杨戬发现城门紧闭，大白天没有一个过关的行客，关隘四周到处是巡逻的士兵。他示意嫦娥停下了脚步。“闭关了，我们进不去。”

“那些凡间的士兵挡不住我们的。”嫦娥不甚在意。

杨戬道：“我们来时经过阳关，我注意到那些士兵都比较懒散。可是现在，你看军纪严整有序，个个卖力，一定是耶律长风亲自在此坐镇指挥。迪烈没那么容易认输，我想他一定算到我们会追来。更为蹊跷的是，那枚雾弹如果是陆逍遥发的，他应该知道我们很快就过来，如果他没有失去自由，为什么不见他出城？这些士兵同样也挡不住他。”

经他这一说，联想到鸣沙镇的空城，嫦娥也觉得事态严重，“你的意思，这座城里可能布好了陷阱？”

“有可能，所以我们不能硬闯。”杨戬心下有些为难，他有七十三般变化，紧闭的城门难不倒他，他有心自己一个人进去打探一番，可是把嫦娥单独留在城外却又不放心，因为他不能肯定，迪烈究竟在城内还是城外，他不能让嫦娥陷于危险。

他决定先观察一阵子。这时，城上响起了口令，然后是有节律的军鼓声，一队全副武装的骆驼骑士沿着城根巡逻过来，他们个个重铠兜鍪，只露出两只眼睛。嫦娥忽然咦了一声，手指其中，悄声道：“杨戬，你看那匹骆驼！”

那匹骆驼身量高大，与众不同的是，它全身棕褐色，却在头顶有一撮醒目的黑毛。“榆钱儿！”杨戬也认出它来。

“可恶，他们居然把‘榆钱儿’征用为战骆驼。”嫦娥愤然。

杨戬忽然心中一动，那依依惜别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榆钱儿”应该还能认识他们吧？他有了主意。

骆驼骑士巡逻一圈后在正门外分组列队，稍事休息。这是个好时机。胡杨林里，杨戬已经不见了，嫦娥目送一只小飞虫飞向骆驼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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