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然 第二章前世今生

中南路口，红灯，张伟右脚支地，左脚踏着共享单车踏板，埋头编辑微信，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红灯，就在红灯倒计时最后一秒，张伟按下了微信发送键，然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揣回兜中，骑着单车一摇一晃无力的向前方缓坡驶去。

此时午夜十二点，雨落，夜雨中的单车总是透着说不出的悲凉，空气中弥漫着孤寂的味道，空旷的街道也只剩下雨滴落地的声音，远处建筑物的影子在时隐时现的汽车灯光中缓缓移动，时长时短，如默剧的主角带着些许的隐忍在时隐昏暗的灯光中甩着水袖漫默登场，一低眉，一颔首，怯怯的挪动脚步，一个转身，落下帷幕，张伟觉他就是这帷幕下随风浮动的微尘，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偌大的舞台，他又该飘往何方呢！

单车的速度渐渐减慢，张伟躬起身子，全身重量压住踏板，单车在缓坡上晃晃悠悠的划出Z字。

“分手吧，我难过的不是你和别人好，而是你我之间这么久的感情，别人那么容易就可以代替我的存在，对我来说没有人可以像你，但对你来说每个人都可以是我”，这是张伟发给女友的微信，也是他最后的尊严，衣橱中多出的名牌包包和每次她回家楼下跑车的轰鸣告诉他，该分手了，可他总是视而不见，如遇到危险埋头的鸵鸟，忽略这一切。

他还记得大学时女友纯真的笑容，她笑，眸子里都是幸福的样子，她说“伟，以后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在一起”，然而不知何时，初入社会的他们再也没有那样笑过了。

今天是他们相爱的一千一百九十二天，下班后，他在公司楼下等她，以往他会开心的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到公司楼下，四顾无人后拨通电话，娇嗔的语气像一团软糯糯的棉花糖。

“伟同学，你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于是张伟便躺在棉花糖中一路轻飘飘的、轻飘飘的，灰暗的世界敞亮起来，就连夕阳薄凉的温度都变的炙热，张伟忍不住心中的愉悦，不知为何，他也不太清楚这种开心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高兴，关乎爱情，却又将爱情排开，像是剧烈燃烧的火堆，而爱情只是点燃火堆的一根火柴，或许最灰暗的人，心中也藏着快乐，只是缺少那一根使之快乐的火柴罢了。

轻巧的脚步掩盖不了那颗飞起的心，张伟会在后面悄悄地将她拦腰抱起，肆意的闻着女友头发上的香味和咯咯的笑声，那一刻永恒却又易逝的。

想到这里，张伟嘴角牵起一丝的笑意，他注目女友公司的出口，心中有着期待，更多的却是隐隐不安。

女友出来了，她四顾了一下，然后拿起了手机，张伟握住裤兜里手机，稍微一丝的震动都会让他心颤，电话安静的躺在手中，没有铃音，也没有震动。

一辆红色的跑车呼啸着停在女友的面前，女友挂了电话，她轻轻的拉开车门，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张伟感到心痛，就在这时，张伟闪出了角落，手中的玫瑰像是被子弹击中的心脏，晕开的红色异常的瞩目。

女友弯腰低头坐进车内时，纤细手指撩起了倾泻的一缕发丝，眼角的余光微微有些闪动，然后那缕发丝在风中更加凌乱了，遮掩住最后一丝余光，微微的停顿，便是车门厚重的关门声，像轰隆隆落下的一堵墙，张伟的心更痛了，比刚才小心翼翼开车门时更痛。

单车摇晃着向缓坡最高处挺进，过了这个坡，便是一路的平坦，然而，雨，越来越大，夏季的初雨浮躁的像满地打滚哭闹的孩童，伴着阳光，混着浮尘，带着一丝燥热便倾泻下来，哗啦啦的，恼人暑热去了一丝，多了一些烦人的气闷，然后一阵风过，瓢泼的大雨瞬间停歇，孩童从哭闹到笑颜只需一秒，世界一下安静了，阳光照旧，世界也是依旧的。

但今天的雨却不似孩童般无理取闹，大雨没有丝毫停歇征兆，雨水冰凉如泉，丝丝的凉意直透心底，“咣当”一声，单车在缓坡上被一颗石子绊倒，摔到的张伟索性仰面躺倒，张开嘴巴，雨入他的嘴中，冰凉刺骨，张伟甘之如饴。

朦朦胧胧间，一抹红色出现在了他的眼界内，像是一团红色的火焰，那红色越来越艳，直直的向他坠来，张伟这才发现不妙，他挣扎想要起身，然而全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住，他拼命的扭动身体，试图将身体挪开那个危险区域，然而没用，这时裤兜的手机微微颤了一下，张伟摸出了手机，想打电话求救，一条微信弹了出来，是女友的微信，简短的回复--好的。

瞬间，慌乱的眼神变得平静，他想起母亲将他丢进孤儿院时也是这样简短话语----走了，然后一个转身，没有一丝停留钻出了缓缓合拢的大门，大门外灿烂的阳光被一点点锁住，随着哐当的锁门声，整个世界都隔着一扇厚重的门，而他在门内，作为一位被母亲遗弃在孤儿院的孤儿，偷偷落跑母亲的背影在记忆中越来越厚重，最终一扇门变成了一堵墙。

“死了好，死了就解脱了”张伟呢喃着看着那抹红越来越近。

平静下的张伟，眼眸中盛满了红色，像是漆黑午夜中独自缓缓绽放的红玫瑰，一张绝美女子脸在玫瑰花蕊处浮现，她双眼紧闭，神态安详、美好，额前的宝石散发着七色的光辉，如坠世的仙子。

“原来是一位坠楼的红衣女子，我给你做垫背，至少你死的还不会太难看，备胎”，张伟自嘲一笑，然后打开双臂，像是迎接着一场并不存在的梦。

红光一闪，那女子幽灵般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正自震惊的张伟，眼前一黑，顿失了知觉。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瞬间，张伟醒了，他努力的张眼，迎面的是满眼红色的影子，伴着风呼呼作响，一股淡淡奇特的幽香传来，顺着香气，张伟发现斜旁一尺处竟是那位绝美的女子，她正牵着自己，手掌温凉柔软似一方美玉，一股暖流从掌心处游遍周身，全身的疼痛，在那股暖流滋养下减轻几分，张伟只觉是在做梦，没了顾忌，痴痴的望向牵手的女子，虽看不清容颜，但心中莫名心安、宁静，心下觉得便是坠入地狱，也是一万个愿意的。

隐隐间一种东西在消融，张伟说不上来，他觉得自己是漂浮的肥皂泡沫，随着风被剥离成一个个小的泡沫，然后浸入土里，消失不见了，这感觉一点点加剧，以至意识也开始消散了，好累，好累啊！

沉沉的睡去，这是梦，梦中绝美女子模糊的面容变成女友的样子，眼中透着冷漠，她挣脱了牵住自己手，独自向远方去了，留下自己孤独的下坠。

是的，这是梦，张伟告诉自己，没有了满眼的红色，无尽的黑暗笼罩他，没有方向，没有边际，甚至是没有有还是无。张伟之前看过一副奇怪的画，整副画就是一个黑漆漆洞，粗看隐约有一个东西，细看之下依旧是黑漆漆的，画的名字就叫有还是无？张伟觉得自己是掉进了那副画里了。

有时暗处呆久了，光明反倒比黑暗更可怕，一缕游魂在黑漆漆没有坐标的黑洞里漂浮，这世界没了框，竟自由了许多，偶然的孤独，习惯了就好，只要是没有带着恐惧，没了时间与空间的自由，便是永恒。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蠕动的光亮打破这个永恒，像是躺在棺材里的人，透过视窗，盖棺稀松的土翻动着，夹杂进一些光线，身在黑暗久了的人，这时才会发现，原来光明是活的，绰绰的光影一点点挣开泥土束缚，一点点、一寸寸的钻了进来。等整个空间变成白白的光亮时，恐惧却浮上心头--我是谁，这又在哪里？

在黑暗中飘荡的灵魂见到了光明，于是就有了我，有了我是谁，有了这是哪里的疑问，于是灵魂便被光明束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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