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戛然而止,利眸带着愠怒不悦的看向端木蓉身旁那发出笑声的青年。
“敢问阁下,我所言有何好笑之处?若有高见,燕丹愿洗耳恭听。”
苏绝笑道:“高见谈不上,浅见倒是有一点。”
“哦?还请不吝赐教。”
苏绝并未去看燕丹,而是低头屈指在木剑上敲了敲,微笑着说道:
“巨子所求将此绝世医术发扬于天下,在此之前,巨子可否考虑过医家为何人数寥寥无几。
“就我所知,端木姑娘已经是资质超俗的医道奇才了,跟随在念端先生身边这么多年,医术也尚未精通。”
“而世上俗人庸才又何其之多,若要念端先生一一去教,且不谈念端先生是否有如此多的精力,他们又能否接得住这份救世传承?”
“若是所教只求广而不求精深,只求救人而不求自保。”
“医家这份绝世医术能否传承到今日都是一个问题,而若医家传承断绝,世间出现大疫之时,谁可救世?到那时候,世上因病而死之人恐怕会比现在更多吧。”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直视燕丹,语气微微拔高:
“医术为何是救世之术,难道只是救治这些战场伤员便能救不成?此乃救人之术,非救世之术也。”
苏绝说到这里,抬起手竖起两根手指,语气掷地有声道:“在下以为,医术只所以能称为救世之术,当是在世间有大疫,异病,死人极多且无法可施之时。
有绝世医者携仁心和救世医术出世,以银针治病,悬壶救人。如此,医术方才为救世之术。”
“故而,救人医术求广,救世医术却是求深,求精,求在前人铺垫的根基之上再将医术拔高,继往开来。”
“以我所见,念端先生和以往的医家先贤或许正是考虑此道。所以才安于平淡,隐居于这镜湖之畔,耐着寂寞枯燥日复一日的钻研医术。将自己的绝世医术,医者仁心种于此医庐中,再留给后人传承,一代一代,皆是如此。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救世之术,自春秋扁鹊起至今不曾断绝。”
苏绝说完,整个医庐之中雅雀无声。
他抬眸含笑的看向脸色变化不定的燕丹道:
“不知巨子以为我这浅见可对?”
医庐中雅雀无声,端木蓉眼眸发亮的望着苏绝,身子都激动微微发抖。
盛世安于医庐钻研医道,乱世下山悬壶救人!
这正是她想做的事情!
木屋内,念端看了眼指尖的银针,唇角微勾,莞尔一笑。
想不到一个医家之外的人,竟然看的比自己还要透彻。
燕丹听完苏绝的话后,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眼前这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俊秀青年竟然有如此非凡的见底。
但他城府很深,很快便调整好了脸上的神情,面容含笑的望着苏绝拱手作揖道:
“阁下高见,令燕丹受教了。”
“不敢当。”
苏绝虽然这样说,但却并未还礼,而是直挺挺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受了这墨家巨子燕国太子的一礼。
燕丹眼眸中怒意一闪。
念端对他这样的态度也就算了,毕竟辈分名声地位摆在那里,但眼前这一身寒酸的布衣青年是什么人?竟然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如此无礼。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当不得巨子口中的尊姓大名。在下苏绝,只是这镜湖里的一个普通病患而已。”
苏绝望着手中的木剑随意说道。
“苏绝……”
燕丹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好像没什么印象。
不过他也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打算回头让人查查此人的底细。
燕丹目光从苏绝身上移到端木蓉身上道:“端木姑娘,这位苏兄弟所说的确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但不求救世医术,救人之术也足够在秦国铁蹄下挽救更多的生命。”
“若你愿意来墨家机关城,墨家弟子仍你调动,药草也是数之不尽,你既能一边借此机会实践医术,也能救更多的生命,更是可以给念端先生减轻负担,让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向上钻研医术,岂非两全其美?”
说这此话的燕丹满脸都写着真挚诚恳。
望见端木蓉脸上闪过一抹犹豫,燕丹脸上表情又是一变,沉痛伤感道:“墨家机关城内每天都要死人,他们本来是有机会能活的,但却因为得不到医治,只能在痛苦和挣扎中慢慢死去,他们何曾不想活命,只可恨我这个巨子没有能力,不能救他们,不然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都心甘情愿。”
“巨子……”
燕丹身后那四名墨家弟子听到他的话后都感动不已,苏绝望见有人已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了。
“墨家……一群被仁义冲昏头脑的蠢蛋呢。”
苏绝一阵无语。
再看向那满脸悲痛的燕丹时,苏绝心中满是冷笑和鄙夷。
说的天花乱坠,等到真要你和别人换命的时候,又会如何?不过是拿来糊弄傻子的说辞罢了。
看拉拢念端无望,所以又把目光投到念端这个亲传弟子身上来了么……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难怪你后来会将荆轲推入深渊,他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助你达到反秦目的的工具而已吧。
苏绝心中冷笑不已。
燕丹看到端木蓉有些犹豫不决,再次开口道:
“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墨家定能护你周全。”
“我的弟子我可以保护,不劳巨子费心。”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扭头看去,念端站在那木屋门前满脸不悦的看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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