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始之门 第八章 年关

家最近因为监察使传来的消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自那一晚促膝长谈之后，兴许是周小玲终于良心发现，不想再虐待她这个苦命的哥哥。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找过周启明的麻烦了。

所以咱周少族长最近的小日子很是惬意，毕竟再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的。提防着那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一顿毒打。

虽然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他没有一次能躲的过去。。。。

从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最后的放弃抵抗。甘愿向妹妹低头，周启明经历的心酸坎坷也足够写出一部书了。

“这小日子舒坦啊。”周启明颇为痛快的感叹道。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除了他这个“大嫌人”之外，余下的同辈子弟都被拉去闭关了。此次的王契之约规则修改，也是让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至于为什么没有叫他，这还用说么？周启明去那不是给别人添堵去了？

这正是朝乾夕惕，你追我赶的时候，万一周启明这嘴巴一开一合，再把某位少年少女给说的岔气了，继而导致心境不稳，整出个心魔来啥的，咋的，还能真把周启明给活劈了啊？这责任谁担的起！

所以以防万一，这事上到长辈，下到仆人，都十分默契的忽略了某位少年。

“太欺负人了，我感觉我被孤立了。”周启明愤愤不平的想到，但转瞬间又乐呵了起来，“练吧练吧，练到忘了我这个人最好，那样我就不用去了。”

天生极为乐观的周少族长向来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将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也就是身边没几个听话的仆人走狗，否则咱周少族长的境界就可以升级为周家恶少了。

周家作为战族中当之无愧的第一，这次算上他总共有十六位需要参加，王族自然是极为重视，那位坐镇监察司百年的炎战亲自前来统筹全局，传授以往的经验教训，足以算得上是尽心尽力。而且周家这一代子弟倾巢而出，无不表明了炎氏对这次的王契之约，势在必得！

但是周少族长心里愁啊，好好的小日子不让过，非要去打打杀杀的。他这种战力连空气都算不上的废柴真要去了天外天，也不过是落得个在大部队后面吃灰的下场。没准还需要专门派人来保护他，省的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周启明就被不知道从哪来飞来的剑气或是法宝给咔嚓了。

念及于此，周启明很是想去向那位久未谋面的亲爹求求情，放过他这个苦命的儿子吧。太突然，小心脏受不了啊。

周小玲作为此辈周家子弟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自然是深得长辈的器重，对其更是寄予了厚望，是此次王契之约能否力压同辈的关键所在，哪里还有时间去教训某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毕竟比起那个不靠谱的周少族长，这个年龄不大的少女可是要可靠太多太多了。

怎么说呢？知道真相后的周启明半是庆幸半是失落。庆幸的是因为王契之约，周小玲没空搭理自己了。失落的是并非少女良心发现，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内在美了。原来只是被修炼耽搁了时间而已。

某人因此很受伤，但这点小挫折对于身经百战的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大事。转瞬间周启明又兴奋了起来；“多闭关几日，自己就少受罪几日，老天爷啊，求求你让她这五年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吧。”

愿望是如此的美好，但前提是当真如他所愿。可能也是老天爷真心腻歪这个人。周启明没蹦跶几天便迎面撞到了出关的周小玲。

周少族长此时的心情当然是很复杂。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打了声招呼，旁敲侧击的聊了一会，才在周小玲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中，想起来要过年了。

“炎战叔叔说了，做事要讲究张弛有度，切勿急功近利。修行之道更是如此。而且年关将至，便允许我们这几天出关了。”周小玲解释道，私底下，她还是比较喜欢叫炎战叔叔，因为他的父亲周行商，和这位几可算是权势滔天的监察使，有着近乎过命的交情。所以炎战对待周小玲，那真是比亲闺女还亲，大有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趋势。

至于周启明，爹不疼娘不爱的，基本上就是个透明人。

念在周少爷这几天还算安分，周小玲也就没对他动粗。主要是她这阵子被看的紧，也没打听到什么周启明的出格勾当。

当然并非周启明真的安分守己，某人在族中找不到乐子，自然是去外面潇洒去了。滑的跟条泥鳅似的他怎么可能会留下把柄。咱周少族长精着呢！

见少女没有为难自己，想象当中的噩耗没有如期而至，周启明自然是千恩万谢，那嘴就跟抹了蜜一样，夸的少女直起鸡皮疙瘩。受不了他这幅殷勤的贱胚嘴脸，周小玲随意敷衍了某人几句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诶！小玲慢走了您！”操着一口客栈小二的送客语气，也不管周小玲听不听的到，看不看的见。周启明神态谄媚的弯腰恭送少女离去。待其走远后，才摸了摸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水，随后将手上的汗渍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

周启明耸拉着脑袋，一脸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过年嘛！当然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不过周家的长辈们是很少参与的，毕竟都活了那么大岁数，这玩意过多了也是会腻的。跟天天大鱼大肉一个道理。谁没事活了几千年，还年年兴师动众的做这事啊。

他们也是很忙的，忙着闭关，忙着修炼。如同那隐世不出的世外高人一样，没有半点人情味。别说和他们一样了，周启明那是看着都嫌累，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坚持下去的。不无聊嘛！

新年啊，总体来说算是周家每一代的孩子们，儿时仅有的几天放松日子。不用如往常一样没日没夜的枯燥修行，对于这帮童心未泯的小家伙们来说，这是偷偷数着指头算日子，一年里最期盼到来的时光。

其实别看周小玲天天在他面前跟个小大人似的，但毕竟也只是个才十三岁的孩子，自然也是免不了俗的。

这不，拉着几位平时交情颇深的闺友便去逛街买胭脂，看花衣去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喜好庸脂俗粉，学坏了啊。”周启明不无感慨的想道，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敢和周小玲说的，对于这位被自己的死党炎月阳誉为吾等大业之前拦路猛虎的少女，二人心中也是发怵的很呢。

虽然被誉为第一战族，又是炎族的座上宾，但是周家从未将此当做可以奢华享受的依仗，老一辈对下一代总是给予了最大的期望，所以也是愈发的严厉，别看周家少族长的这个名头很是风光，但其实内里的情况总是让周启明抓狂之极。

除了炎月阳，他还有一个损友，有次来找他一同出游之时，穿了一件卖相颇为惹眼的青衫，周启明当时还嘲讽了他几句，因为这个家伙最喜欢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在他面前卖弄，搔首弄姿的好不恶心。

这个向来喜欢与他显摆的俊美少年却只是呵呵的傻笑了几声，一度让周启明以为他烧坏了脑子。

在自己的追问之下，少年神神秘秘的伸出了双手，竖起十根手指，颇为嘚瑟的说道；“这件衣服，保守估计，值十枚小龙。”

世间黄白之物流通已久，早已成为了整个天下的硬通货。即便是在王族之中，也是多多益善的好玩意儿。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的腰包鼓啊。

但在修士当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与众不同，在时代的前沿独领风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王族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他们的存在。

世间多山河，山河皆灵秀，曾有两位远古仙人，结伴而行，路过一处山川秀丽之地，观其地势磅礴，峰峦众多，遂心血来潮，一人引十万大山布局，采氤氲之气注入其中，划出黑白二界，双方各执五万大山博弈厮杀，战况激烈，旷日持久。期间遇风雷共鸣，雨雪飞舞，烈阳周而复始，皓月罔替循环。

足足一年有余，终是被那布局之人得了先机，侥幸赢之。二人乘兴而来，乘兴而去，徒留那一片破败荒凉之地，哪还有半点昔日鸟语花香，仙境一般的景象。

两位仙人的对决并非全是坏处，这破碎的十万大山本就被注入了天地精华，被二人无上神通引来风火雷电，雨雪风霜反复击打锤炼。日复一日之下，竟是生出了灵性。但这本是仙人无意为之，初生的意志自是愚钝不堪，又因仙人对决的战意浸染，暴躁非常，相互之间盲目杀伐，争相吞噬。

又过去了许久，那混乱的意志逐渐消逝，只留下一地五颜六色的璀璨晶石。

曾有位年轻不得志的炼器修士途径此地，误打误撞的闯入了两位仙人布下的阵法。望着这满目的流光异彩，颇感奇异。细探之后，发现其对修行以及炼器都有极大的裨益。直言“苍天护我大道。”对着这片破败之地三跪九叩之后，遂隐居此地，不问世事，安心修炼。

万年之后，那位早已经不在年轻的年轻修士破开了迷雾，恰遇圣族陨落，十族混战。感叹沧海桑田。惜念苍生不易，终是出山平定动乱。

曾有有一穷酸书生，听闻此人事迹之后，哈哈大笑三声，举杯对天一饮，便朗声道

“谁言得劝平定功，一出九晶天地终。仗剑唯念苍生苦，可叫十族显怯容。”

碰巧那日有位王族的大人物路过此地，听到那人的张狂言语，却也毫不生气，不仅请那位书生饱餐了一顿，还与其结为了好友，到如今，已是连三岁顽童都能朗朗上口的共通之事，而两人相识的经过，更是成为了一桩心口相传世人皆知的美谈。

可惜再强大的人都躲不过岁月的侵蚀，这位对世间有大功绩的炼器士在天命将近之时，唤来十族王上，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十王持弟子之礼拜谢。

“通透无暇，方为道果。不争之境，便是无敌。”那人坦然受之十王大礼，言罢这十六字之后，便溘然而逝。

十族能够相安无事到今时今日，未尝不是顾念当年此人的授道之恩。

而此人姓甚名谁，却从未与人说起过，足以称的上是大德大能的真神人。

而所谓的小龙，便是此人闲暇时捣鼓出来的一点小玩意，那是他在成道之地，偶然中的一次独自下棋之时，屠掉一方大龙，衍生而出的一缕灵气，若是在炼器之时加入少许，便可数倍增加兵器的杀伤力。但能够炼出此物者，非修为通天彻地才可，还需天时地利相辅。所以存世的数量及其稀少。

此气灵性十足，却又刁蛮异常，且可幻化无穷天象，最是难以捕捉。但是其对破碎的十万大山却喜好之极，只要依附与山石之上，便会首尾相连，再也不愿动弹半步，因其形状犹如真龙，但又小巧袖珍，遂得了这小龙的别称。

久而久之，一些天才地宝，奇珍异兽，它们的价值，便常常与这些小龙挂钩。

而周家，虽每年都会得到特定数量的小龙，但皆被族中长辈拿去，如周启明这般的后辈子弟，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稀罕物。

更加令周启明郁闷的是，他每月的供奉开销，只有区区十两银子。这还是因为他这个名不副实的少族长身份，别看周小玲在族中风头一时无两，压的他这个哥哥都抬不起头来，但她的每月供奉也才五两银子。

这让周启明不时暗骂长辈们，小气鬼，老顽固，抠门虫。

而这俊美少年身上的青衫折算成白花花的银子的话，恩，堆起来的大小想必是和那十大大山也差不了多远了。

所以周启明从小便看这个人不顺眼，没办法，人比人气死人啊，周启明拎起拳头对着那暗自得意的少年就是一顿招呼，嘴上嚷嚷着，不知道本少爷是最仇富的嘛，今个我就要劫富济贫。二话不说就把被吃了满头拳头的少年扒了，拿着衣服就向家里一路狂奔。只留下那个脸上有伤，心中更伤的少年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踢腿扒灰。

虽然青衫抢到了手，但最后还是送回去了。没办法，谁让娘亲为了此事，与自己怄气，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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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中的仆人在这段时间也是有探亲假的。自然都是收拾好了东西，一早便离开了。扶摇走的更早，前几天就与周启明说了要回家看看，算算日子，想必是已经到家了。

这让本就人丁稀少的周家越发冷清了。

“过年了啊。。”周启明蹲坐在门槛上，看着那周小玲送来的一对大红灯笼，有些意兴阑珊的自语道。

五年前，这大概也是他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了吧。。。

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周启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也不理会那两个在他眼中越发刺眼的灯笼，关上房门睡觉去了。

然后晚上他就被周小玲拎小鸡儿似的提溜出了被窝。

某人迫于少女的淫威，先是不情不愿的在房门梁上挂上了那两个大红灯笼，又从她手中接过一副对联，这是少女自己写的，大意就是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之类的祝福语句，不论是字迹还是对词。在周少族长看来那都是相当的拙劣，比起名家大作可要差的远了。但这毕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再者鸡蛋里挑骨头的下场周启明是深有体会的。他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夸奖了几句少女，便老老实实的开始忙前忙后的捣鼓了起来。

“贴歪了。”

“对，再往左边一点，好了，别动了。”

“呀！不是说了别动了嘛！歪的更狠了。”

“在回来一点点，什么？一点点是多少点？就是一点点！”

。。。。。

周启明被少女呼来喝去的整的头都大了，但他也不敢发火，只能轻声说道；“我看着挺好的啊，没有歪。”

“呵，听没听说过什么叫一叶障目。修士修道，本就是为了辩观天地，证道长生。但有些人便与你一样，迷失在自己今时所见之中，以为那便是天地全部。殊不知早已经与大道格格不入，先天便落了下乘。若是能够站的高一些，远一些，定会醍醐灌顶，为自己当日所想感到惭愧。”周小玲抬了抬下巴，提醒道；“再往右一点点。”

“看把你能耐的”周启明小声嘀咕了一声，手上动作却也不慢，老老实实的往右边移动了一点点。

“这次可以了吧。不过我现在看着有点歪了。”周启明左看右看，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遂扭头向周小玲问道。

周小玲撇了撇嘴，用有些嫌弃的语气说道；“马马虎虎吧。”

周启明跳下凳子，快步走到周小玲身边，转身上下看了看那副春联，惊奇道；“还真是哎，是挺正的。”

看着这入眼一片通红的小院，周启明笑呵呵的卖力夸奖了一番周小玲，虽然这些活全是他一人捯饬起来的。少女显的有些开心，伸手拍了拍周启明肩膀，随后老气横秋的说道；“大道之行，锱铢必较。以后多学着点。”

周启明笑着连连点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暗自呼了口气。心里却也是由衷的温暖。这个妹妹虽然对自己脾气暴躁了点，出手凶狠了点，但毕竟还是在心里念着他这个废柴老哥的。

“妹儿啊，你看忙都忙完了，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周启明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恩？赶我走？”周小玲斜睨了他一眼，不怀好意的说道。

“哪能啊，这不你这半天都在哥这忙乎，你自己的事都还没做吧，再过一个时辰可就是新年了啊，你不是约好了和你那几位好友一起过，若是耽误了时辰，那还不得伤了人家的心吗？”周启明哪能承认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是把周小玲给糊弄走了。

望着少女渐渐模糊的背影，周少族长有些意兴阑珊。

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门槛之上，仰头望着越发圆润的明月，怔怔出神。

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少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伤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