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的必然 第二章 三人

“公羊信，你龟儿到底靠不靠谱？”一个背着双肩包，长发遮住了左半边脸，牛仔裤上满是污渍的清秀青年操着一口川普，气喘吁吁地抱怨。

“诩姐，您可别为难我了！进了这片林子，手机一下子就没服务了，我这导航现在用不了啊！”公羊信回头，蕴隐寒星的眸子里满是疲惫，一脸无奈地朝司马诩撇撇嘴。

“你们两个都应该加强锻炼啊！看我，现在都不带喘气的！”另一个剃着板寸，国字脸，卧蚕眉，方口阔鼻的青年插嘴道。

司马诩来不及找公羊信争论关于“诩姐”这个称呼的事，仇恨立马被姜守拉住了：“姜守你是啷个有脸说的？不是你建议徒步旅游当驴友，还什么‘健康踏青’，我们会走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姜守脸一红，自顾自地把短袖挽成背心，不再说话。

“还有你，公羊信！”欺负老实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司马诩终于想起了，某个混蛋诡异的称呼。“我不是你诩姐，我是你大爷！长得不那么阳刚是老子的错蛮？阴柔一点就姐？你啷个不喊我祖宗喃？”

就这么一路嘻嘻哈哈地，三个人继续在树林里摸索着。

“两位，”公羊信开口，已经把长袖挽成了短袖：“我没记错的话三月份还是春天吧？这天气热得有些不正常了啊！”

一旁早已把短袖挽成背心的姜守接口：“刚才走过来我就发现了，这温度怕是接近三十度了啊！”

司马诩抹了一把汗：“可能是小树林散不了热？你们两个不要疑神疑鬼的，难道在这片林子里转悠半天还能转悠到南半球嗦？”

一行人默默走着不再说话。炎热与疲惫一并袭来，就连姜守都有些吃不住了。

“诩姐，姜守，你们赶紧来看一下！”走在前面的公羊信回过头来招呼二人。

“又咋个了嘛？”司马诩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川普都懒得用了，直接上手家乡话。

“你们两个来看下，这山下面是不是有个村哦？”公羊信迟疑着，语气听上去有些诧异。

“村儿？你怕是在骗哈儿（傻子），来之前老子就看过了，这附近嫑说村，毛都没得一根。你怕是热得发宝气了哦！”

“老子发你锤子宝气！不信自己来看下嘛！”和司马诩混久了，公羊信偶尔也能爆一句四川话。

“阿诩，真的有啊！你来看看嘛！”姜守探探头，回头招呼司马诩。

司马诩如同宿醉的人一般摇晃着起身，勉强走到公羊信和姜守身边，探头一看，左右望了两人一眼：“我日到鬼了！（四川话，表示惊讶）”

…………

面前这三个毛小子说的话，朱八听来实在是有些云里雾里。又是什么“大学生”，又是什么“旅游”，朱八完全听不懂。可是，这三个奇装异服的小子中，有一个长发遮脸的，看上去竟然和朱萸差不多水灵。这年头这么白净的男娃，极有可能是某个大家的公子。至于另外两个，一个虎背熊腰，另一个不修边幅，眼神却极其锐利，应该是那个公子的护卫。

想到这里，朱八一拱手，绞尽脑汁地回想学过的客套话：“三位少爷驾临敝村，实在是蓬荜生辉。只是，当下敝村正处多事之秋，实在不便接待。还请三位速速离去吧。”

公羊信侧过头，几乎是咬着司马诩的耳朵对司马诩说：“诩姐，这老头该不会是中二病吧？穿着粗布衣服，又是拱手又是‘少爷’的，沉迷古装cosplay呢？”

司马诩却有些惊慌，大抵是平日里看的网文作祟：“阿信，阿守，咱，咱该不是穿越了吧？你们想想，走着走着阿信的手机就没信号了，这又不是偏到啥子深山老林里，再咋的不至于4G网一下断得连2G都没得了嘛！”

姜守挠挠头，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的：“阿诩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这样吧，阿信，你打个110试试？”

公羊信点点头，拨下110，放在耳边。约莫七、八秒之后，他咽了口唾沫，也有些慌了：“无法接通！怎么回事，110怎么可能打不通？！”

司马诩抹了一把汗，对二人说：“这样吧，我还有一个办法。”说罢，他走上前，朝朱八一拱手：“老丈，今年是什么年？现在又是什么朝代？”

见司马诩行礼，朱八不敢怠慢，忙回一礼。虽然这位公子的问题有些奇怪，但朱八早就从“大学生”“旅游”“首级（手机）”等怪异词汇中习惯了：“十二纪之末，亥年五十七，七月十八。当今，当今乃是大楚。”

三人听不懂朱八报的一大串东西，他们只明了一点：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这里也不是华夏。他们确实如同司马诩说的一般——穿越了。

…………

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三人坦然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大家都是久看网文的人，连姜守也不例外，这下子倒是既见过猪跑，又吃过猪肉了。

“这个哈麻批穿越点都不公平嘛！”司马诩有些不忿，“人家穿越，要么身上带个戒指老爷爷，要么有啥子系统，王霸之气一显，美女投怀送抱，鬼佬四方来朝，我们倒好，就只有我这个包包，阿信的手机，还有啥子哦？”

“我还有把弹簧刀。”姜守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小铁块，对准按钮一摁，“咔”的一声，弹出一节不到5cm的刀刃。

“爬嘛！”司马诩笑骂。

公羊信没空跟这两个活宝一起闹。他关心的是更现实的事。他走到朱八身边，恭敬地行了个礼：“老丈，您刚才说贵村正处多事之秋，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如说给我们哥仨，看看我们能否有效劳之处？”

朱八眼睛一亮，悄悄地把公羊信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那个小公子，”他指了指司马诩，“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贤子？”

公羊信看看阳光下白得反光的司马诩，哑然失笑：“咱哥仨可不是什么大官的儿子。咱就是三个普通人，无权无势。在这世上也算是形影相吊了吧。”公羊信有些感慨，声音略带哽咽。

朱八的眼睛一下子暗下去，朝公羊信摆摆手：“那你们三个后生娃娃帮得了什么忙哟？还是趁那伙狗杂种没来，早点逃命去吧。”

“‘狗杂种’是群什么东西？”司马诩带着姜守走过来，开口询问。“老丈，你可别小瞧我们三个。你只管把麻烦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力解决。”

朱八挠挠头，继续摆手：“你们就算是当兵的，这没刀没甲没马的，还能干得过七号有刀有甲有马的山贼？三天后他们来了，看着你们个个白净的，指不定绑去当肉票呐！快走，快走！出村口沿着大路走，走上二十里就是王县。那里去，好歹性命有得保障。”

信誓旦旦的司马诩有些迟疑了，悄悄问姜守：“阿守，你赤手空拳能打多少人？”

姜守摇摇头：“最多两个。又不是拍电影，‘双拳难敌四手’不是白说的。”

司马诩又扭头看向公羊信，公羊信摆摆手：“诩姐你别看我啊！我学的德语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我上去饶舌一番让他们拱手而降不成？”

司马诩无奈地撇了下嘴：“那玩个锤子。咱们还是往王县逃比较好。”

公羊信却不同意：“去那个什么王县，之后呢？天天要饭吗？诩姐，你是学中文的，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降你妈的头。”司马诩没好气地打断他，“那你去整点火药来弄个炸弹，把那些龟儿子炸死嘛。”

“一硫二硝三木炭……木炭好搞，硫和硝可以去药铺子抓……”俩人的玩笑话，姜守倒是听进了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搞出火药。

“我靠，阿守你还真的信？”公羊信连忙打断他，“朱老丈说了，那伙山贼三天后就要来，从这里到那什么王县跑个来回，虽然只有二十里，但这可是黄泥巴路，坑坑洼洼的，咱们跑到了，黄花菜都凉了。再说，咱哪来的钱买什么硝石硫磺？你想在这里用rmb吗？”

姜守不答，看向朱八。朱八再次摇头：“那群杂种甚至想抢得我们村今年只有十五袋粮食，怎么可能给我们留下钱财？”

“阿守，诩姐，过来。”公羊信神秘地招呼二人。三个人聚在一起，丝毫不在意炎热，抱成一圈。

“我觉得吧，封平村的忙我们必须得帮。能欺着整个村子的山贼，一定是有些名气的。咱们把他们料理了，到那什么王县去领赏，才能展开我们的异界之旅，怎么样？”公羊信提出自己的建议。

“说得轻巧，咱要怎么料理山贼？你看朱老丈的表现，可能相信我们三个毛小子？他应该是村长或者村老一类的重要人物。他不信我们，我们连封平村的支持都得不到。还是尽早离开，不要惹火上身。”司马诩不同意，考虑得极为现实。

“主意你们来拿，动手的叫我来就行。”姜守倒是保持中立，两不相附。

“我加阿守两票，诩姐少数服从多数。”公羊信蛮横地把姜守拉到同一阵线，“要取得这么个糟老头子的信任还不简单？你们两个，看好我的操作。”

说着，公羊信拿出手机，按开媒体播放器，走向朱八。“老丈，我们三个虽然无权无势，可我们的本事大得很。不说他们吧，我其实是一个术士。”

“术士？”朱八一跺手中木杖，大笑起来。“你是日月宫的术士？且不说你的年龄吧，术士怎么会不知道日期？纪年法可是日月宫发明的！”

歪打误撞的，这个世界还真的有术士！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听上去更像一个组织。公羊信深知，这场对弈中他不能露怯。“日期？我当然知道！今年，今年是十二纪之末，亥年五十七，对吧？下一纪……”一个念头掠过公羊信的脑海，让他的思维瞬间清明了不少。“下一纪是干支纪之初，甲年！”

朱八哼一声，极为不屑：“算你蒙对了吧，但是能识字的小孩都知道下一纪是干支纪之初，这又能说明什么？”

公羊信笑了，极为自信：“那不晓得能识字的小娃娃，会不会这个？”说罢，他左手背到背后，右手捏剑指，放在鼻尖前，嘴里念念有词：“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念罢，右手上指向天，嘴里暴喝：“雷公助我！”随着这句“雷公助我”，平地里还真炸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隆噼嚓”。

朱八骇得又跪到地上：“不知尊驾上师，先前多有冒犯，万望海涵！”

公羊信摆摆手，噙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老丈不必多礼。如何，我等可有能力救封平村？”

朱八拄着木杖起身，依旧在哆嗦：“感谢诸位上师救命之恩！”

…………

朱八走远后，公羊信朝二人挤挤眼，笑道：“如何？我这手操作是不是天秀？”

司马诩却嗤之以鼻，“嘁”了一声：“你手机里到底下了些什么东西？糊弄这老头儿还行，真到了打山贼的时候，你还能大叫一声‘雷公助我’，把他们吓死不成？”

公羊信却不接司马诩的话，反问道：“诩姐，你包里应该有纸和笔吧？”

司马诩点点头：“有啊。你要干什么？”

公羊信看了眼手机：“我还有43%的电，诩姐，你充电宝还剩多少？”

司马诩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灵球样式的充电宝，仔细看了看：“两格，只够25%左右。”

公羊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68%么？”又看向姜守：“阿守，你学过两年素描，对吧？”

姜守也点点头。

公羊信的眼神锐利起来，一改颓废懒散的模样：“诩姐，充电宝，线给我，纸，笔给阿守。68%的电，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说罢，他把一只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平伸下指，摆出一副空条承太郎的样子：“呀嘞呀嘞，来到这个世界，我们绝不要做历史车轮下的蝼蚁。我们，要把到这辆车的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