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悲歌 第二十七章：山间高人(八十多万的阅读，就一百来个收藏，看官们读完之后点个收藏呗)

赵灵儿跟随着樵夫，转了个弯便看到一片密叶矮松，虬枝低极，如同龙蛇夭矫，盘屈地上，松林后面是一个小山崖。崖上下丛生许多奇花异草，嘉木繁荫，溪流飞瀑，映带左右，果然是一个仙灵窟宅。

崖前有个山洞，赵灵儿跟着樵夫进到洞里，只见浅浅的山洞里只有一个由三块石头简易垒成的灶，灶边放着一个陶罐和一小袋黍米，再无其余的事物。竟无蒲团丹灶之类的修道之人常备物件，赵灵儿愕然四顾，只觉此处丝毫不似居住之所。

樵夫把抱回来的柴禾在炉灶里点燃，然后抓了几把黍米到陶罐里，到洞外淘洗之后，把陶罐架在炉灶上熬起粥来。

他这一切都做得再自然不过，犹如行云流水，中间毫无停滞之处，赵灵儿想帮忙，却插不进去。

樵夫也不理会地上所积的灰尘，盘膝坐在炉火边，对着炉灶上的陶罐，眼睛似睁似闭。赵灵儿也不敢开口打扰，也学他盘膝而坐。

过了一会儿，黍米粥已熬成，两人分食之后，赵灵儿把陶罐拿到洞外洗涮干净。见刚才樵夫拾取的柴禾已全烧完，再无余薪，便抽出秋水，说道：“弟子去劈一些柴禾放进洞里，以备晚上煮粥之用。”

樵夫道：“你要打多少的柴禾？”

赵灵儿道：“弟子多背一点回来，之后几天都不用再为薪柴而奔波了。”

樵夫道：“几天之后呢？”

赵灵儿道：“几天之后弟子再去背便是。”

樵夫道：“那你何不把几天之后的也一并背来？”

赵灵儿道：“弟子遵命。只是如此多的柴薪洞中放不下，只能堆在洞外了。”

樵夫道：“洞外又能堆放多少？”

赵灵儿一怔，道：“洞外宽广，多少都堆放得下。”

樵夫道：“既然多少都堆放得下，那你把今后十年、一百年、十万年所需的柴禾都搬来洞外堆积，免得以后再为薪柴而奔波。”

赵灵儿顿时愣住，怔怔地看着樵夫，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他这番话大有玄机。过了好半晌，才躬身道：“弟子驽钝，未能参悟其中大道，还请前辈教导。”

樵夫哈哈一笑，伸手指着四周道：“这天地之间都属于洞外，这洞外的树木春生冬枯，向阳而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何需搬进洞里？”

赵灵儿怔怔出神好半晌，已有所悟，把这浅浅的小山洞与外面的天地连在一起，瞬间觉得这洞窟宽敞无比。

樵夫微笑道：“你悟到了什么？”

赵灵儿道：“这天地宏大无比，与其索取，不如融入其中。”

樵夫微笑着点点头，又道：“‘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这一段你读过吧？”

这是周庄的《逍遥游》篇，赵灵儿不知读过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说道：“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而斥鴳只能翱翔蓬蒿之间。先贤此文说的是大和小的区别。”

樵夫道：“这鲲鹏与天地，孰大？”

赵灵儿道：“天地大。”

樵夫道：“八千岁为春的大椿与天地之寿，孰长？”

赵灵儿若有所思，道：“天地之寿长。”

樵夫道：“放诸于天地之间，鲲鹏还大吗？大椿还长寿吗？”

赵灵儿闭目沉思，天地在他脑海中无限扩展，高山大川迅速缩小，直至微小如尘埃。天地再扩展，高山大川、鲲鹏、斥鴳等等均已不可见。顿时略有所悟，说道：“鲲鹏再大，也有边界；大椿再寿，终有尽头；而天地之大无穷，天地之寿无穷。在这天地之间，鲲鹏与斥鴳、大椿与朝菌无任何区别。先贤此文说的不是大和小的区别，说的是大和小全无分别。”

樵夫不置可否的道：“还有呢？”

赵灵儿茫然若失，道：“鲲鹏、大椿等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我等凡夫俗子高不过七尺，寿不过数十年，更是渺小卑微。”

樵夫摇头道：“你还再执着于大和小，还没悟透。”说着盘膝而坐，示意赵灵儿继续参悟。

赵灵儿闭目苦思，跟着师父读过的典籍、在咸阳宫里读的道藏和各家的典籍秘录纷纷在他脑海中掠过，最后是鲲鹏、大椿、蟪蛄、斥鴳等在他眼前不断浮现，越想越觉得自己卑微渺小。猛一睁眼，但见清风徐徐，阳光遍地，树梢残雪化而为水，滴滴落地，声如天籁。再看樵夫，正盘膝而坐，和周围的山石树木融为一体，若不是有意去看，即便是从他身旁经过，也很难发现那儿坐着个人。

看着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樵夫，赵灵儿忽然间恍然大悟，拍手道：“弟子明白了。这世间本无大小之分，只要与天地融为一体，那么我即天地，天地即我。天地有多大我便有多大，天地有多寿我便有多寿。”

樵夫哈哈笑道：“不坏不坏，悟的真快。”

赵灵儿虽领悟道了其中的道理，但真要做到与天地融为一体谈何容易？当下叩拜道：“还请前辈给弟子指一条明路，弟子感恩戴德。”

樵夫道：“孔丘的弟子子贡见到一农夫正在菜园里整地开畦，农夫打了一条地道直通到井边，抱着水瓮浇水灌地，傦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于是子贡对农夫说：‘如今有一种叫‘桔槔’的器械，后重前轻，挈水若抽，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你为何不用？’农夫忿然作色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这个故事流传破广，赵灵儿也曾听过，当时他还笑这农夫迂腐，有好的器械而不用，非要用水瓮一罐一罐的浇。此时再听，已不敢再嘲笑农夫迂腐，沉思良久，道：“前辈之意是让晚辈自行领悟，不可过度依赖于旁人，如同农夫不依赖于桔槔。”

樵夫点头道：“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每个人对‘道’的领悟不同，旁人只可略加引导，至于能领悟出什么，那就因人而异了。”

赵灵儿不再言语，把领悟到的和之前的功法相结合，修炼起来果然事半功倍，大有进展，精、气、神更加强大，所产生的灵识也更加的精纯。

如此如醉如痴的练功，不知不觉已过了两天，这两天中赵灵儿的内力得到大幅度的提升，灵识也更加的精纯和强大。

这日午间，赵灵儿正在练功，灵识外展，周围的一切都清晰映入他脑中，他清楚的感觉到不远处的山崖上，一灰一黑两只健壮的猴子在翻翻滚滚，全力厮打，周围围了一群猴子，众猴子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但谁也不敢前去帮忙。不多时，灰猴被彻底打败，落荒而逃。围观众猴顿时拥上前去把黑猴围再中间，不住的欢呼，显然黑猴是新的猴王了。猴王抓住一只棕色母猴的后颈，将其拖到一块凸石之上，其余猴子都吱吱乱叫，顿时一哄而散。

赵灵儿正“看”得有趣，不免分了心，灵台不再清明澄澈，他知道这是练功的大忌，不敢再“看”猴王与母猴，忙收摄心神。却不料就这么一刹那，体内真气已呈乱象，忙调集全部心神进行阻止，然为时已晚，体内不受控制的真气犹如决堤的水，到处乱窜，体力寒暑交集，痛苦难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骊山行宫里的丹房。赵灵儿大惊失色，暗道我命休矣。

正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赵灵儿只觉体内多了一股浑厚无比的真气，将他散乱无章的真气逐渐引导归流。说来也奇怪，这股真气所到之处，赵灵儿的真气无不屈服，都乖乖的跟在其后，不一会儿便从四肢百骸归到了气海丹田。

赵灵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已是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睁开眼来，见正是樵夫救了自己。

赵灵儿想要谢其救命之恩，但真气才理顺，冰寒火炙的痛苦还没退去，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樵夫示意其静心打坐，说道：“正所谓堵不如疏，万事万物都应顺势而为，强行阻止不如因势利导。修行之人更应讲究道法自然，已动一念，再想此念不应有，便由一念化亿万念，哪能不起妄想和幻景？如能在一念初起时便能够还光内视，转入空灵，那便不会有刚才的危机了。”接着便说了一些收摄心神、还光内视的法门。

赵灵儿静心倾听，默默运功，渐渐地进入佳境。

当赵灵儿把体内的真气理顺，并运了一个周天时，也不知过了多久。

赵灵儿一睁开眼，便看到樵夫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正怔怔的望着天。

赵灵儿心下大奇，以往他每次挣开眼，都要仔细寻找才能看到樵夫，尽管樵夫近在咫尺。然此次却不同，不用寻找，他第一眼就在乱石堆中看到了盘膝而坐、仰望天空的樵夫。

樵夫见他睁开眼来，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灵儿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弟子已把真气理顺。感觉内力、道行都提升了不少。”

樵夫道：“在修道途中，会遇到无数的劫，要渡这些劫，千万不可用蛮力，无为而无不为，顺其自然，方能渡劫成道。”

赵灵儿才知刚才自己已渡了一次劫，难怪内力和道法都有所提升。而若不是樵夫出手相助，此次渡劫定然失败，当下对其感激不已，由衷的道：“弟子谨记前辈的教导，感激前辈相助，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还望前辈赐示名号，弟子今后服侍左右。”

樵夫道：“你问我名号，我自己都忘了！”

赵灵儿见他不似要刻意隐藏名号，心下暗道：“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到也是奇事。”又见他全身上下毫无异于常人之处，但能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道行显然比徐福还高。

想到已是一百三十岁的徐福，赵灵儿顿时对眼前这位高人的年龄大为好奇，于是道：“晚辈有幸识得一位高人，此人已一百三十岁，不知前辈是否与其相识？”

樵夫对“一百三十岁”这个数字毫无反应，仿佛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岁数。说道：“我认识的人也不多，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

赵灵儿道：“请恕晚辈冒昧，敢问前辈高寿？”

樵夫道：“这日升日落就是一天，我也没去计数，也不知过了几天。你问我今年几岁，那更是记不清了。”

赵灵儿先是好奇，此时是震惊，眼前之人忘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周围的山石能存多久他就能活多久。

赵灵儿想起徐福所说的百日筑基、炼谷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练虚合道等修道的六个阶段，再看眼前之人，精、气、神都已内敛，无论走到哪儿都能与周围融为一体，难分彼此，应是到了练虚合道的境界，这是修道的最高境界，顿时大为兴奋，道：“前辈是否已修练到了练虚合道？”

樵夫不置可否，说道：“修道之事，不可太过强求，一切都应顺其自然。就好比眼前的溪流，只有顺应地势往下方流去，方能汇聚成王阳大海。”

赵灵儿忙收摄心神，认真倾听，有不明白之处也不及多想，只是记住每一个字。

樵夫又道：“无为而无不为。若是完全无为，那便与道门之外的寻常人全无分别，背离了修道的本意。若是太过‘有为’，则背离了‘顺其自然’的道法主旨。而这‘无为而无不为’，需你自行领悟。”

赵灵儿知道道法万千，因人而异，旁人只能引导点拨，具体还得自己去领悟。当下闭目而坐，参悟“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等道门精髓。

不一会儿，赵灵儿已有所领悟，当下与运起体内的真气，凝聚精气神，与新悟得的道门精髓相印证，果然内力和灵识都提升了不少。于是一边参悟一边修炼，渐渐地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灵儿睁开眼来，但见白云如带，横亘悬崖之腰，将悬崖断成两截，午日暖暖，照着树梢草上犹未消融的积雪，映出万道余霞，幻成异彩。赵灵儿只觉神清气爽，知道这一修炼，无论是内力还是道行都是突飞猛进。

赵灵儿四处张望，却没见到樵夫，于是叫唤道：“前辈！”他轻叫了几声，无人回答，又运起内力大声呼喊，只听一声声“前辈”在山谷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赵灵儿又四处寻找了一番，也没找到樵夫的踪迹，只得回到他息身的小山洞，捡起一块木炭在洞壁写道：弟子尚有俗务未了，先行告辞，日后定再来聆听教诲。写毕，走出山洞，展开轻功，往咸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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