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苻医院 档案2002号 晚安（二）

档案2002号

系列：收容计划2.0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九三紧紧握着手上的手机，直直盯着泛着冷冰冰白光的屏幕。无数单色小点集聚成的屏幕。上面的信息。

清醒剂？他根本没有订购！

思绪飞速向前翻页。躁动难安的夜晚，不明不白的广告，不知何时松弛下来的神经——他根本没有去购买这个一看就是假的东西，仅仅是看了一眼广告界面。

“订购成功。”他看着，脊背突然爬上一股莫名的凉意。

屏幕又飞快变换了一下，一条绿色的对话框再次跃然之上。

“补充:请于六月十三日下午两点前到达外港街三十六号，并于右侧侧门进入公司第三分部的研究大楼，那里有本司接待人员等候。”

九三放下手机，站了起来。椅子因为向后的带动，在地面上划出急促而刺耳的声响。

走到房间，抽屉里还剩下大半瓶安眠药。副作用:头晕、呕吐、窒息感。杀人利器。九三不会再吞下一颗。

脑中浮现一行字，保持十五天的完整精力！没有任何副作用！

失眠就像缠住你不放的小蛇，咝咝吐着蛇信，让你疲惫不堪，却无法闭上眼睛。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塞入脑中，从口腔里突出白沫。逃脱现在的生活，把魔幻荒诞的思绪通通驱除，这是九三想要做的。只要他不再那么狼狈。

他愿意去看看。

上午11：51

从又冷又暗的屋内一下子跨入烤的几乎冒汗的水泥地，在闭上眼睛只能看见通红的眼皮的太阳底下，秦少禾的头总是止不住地眩晕。

离开装满了各种奇异而可怕的地下收容所，她也只是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在一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或护士的人潮之中，推推搡搡地涌向食堂。

比起那些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老头子和老太婆，秦少禾总觉得她还像是个婴儿。周围谈笑风生的漂亮姐姐，她都可以叫一声祖奶奶。她稍稍向周围瞥了几眼。果然，那些个有房有车的同事通通溜到外面去了饭店，潇洒地连影都见不着。低头看看铁盘里两菜一汤，一股悠悠的穷酸味从她的心头升起。

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中药房带出来的苦涩气息。精密仪器上的消毒水。和食堂的油烟味一道混着，弥漫在四周，不停穿梭。

秦少禾脑中那一点星火最终没有燃起来。这说明这里是正常的环境。她不停搅动着饭，勺子在铁盘上刺耳地划，马上又被噪音盖过。

她又是一瞥，意外地看见那常年借车出游，架子老大的档案室管理员泰逢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若无其事地坐下，舀了一勺又一勺的汤，拌在饭里。塞进一口。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

“小秦，怎么不吃啦？”

秦少禾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院里数一数二的大帅哥。平日里都只是打个照面，这次意外地关心起她的吃食来了。档案室里一堆又一堆的纸质文件。泰逢的脸。头皮发麻。

泰逢放下勺子，又开了口。

“那我跟你说个事。上次答应我把收容所旧档案拿去自行整理，你怎么还没动静？”

她缓缓地偏过头，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上次只是路过档案室，看见一大摞的资料飞满那个不大的外间，似乎本该在里面的人都出去了，又有一个白毛帅哥难得有闲心挑着新送来的病历和档案。兴许是该处理的档案实在太少吧。随口一提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记得那么牢……

“在整，马上就好。”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也三口并作两口塞完了饭。一推椅子，随即站了起来走向拥挤的人群。

下午1：30

蜷缩在平房内那个小平板床上睡了一觉。看见阳光照进黑暗的地方。扬尘弥漫在半空。星点飞舞。

秦少禾拖着步子，穿过一片绿植，走向那个俨然的医院大楼。

医院其实不大。但大楼却占足场地。只可惜泰逢的小档案室并不起眼。从正门进入。秦少禾推开了档案室的门。

一叠一叠。标有红色印记的。收容所。找到了。

却不想一沓纸突然掉了出来。她向后退了一步，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之情。

拿起档案袋。四周无人。

她看了看。

标题：俄罗斯睡眠实验。

下午1：40

外港街的房屋仿佛来自于上个世纪的欧洲。错落有致的尖顶房或平房分布在不大的街道边。只有一幢灰色建筑突兀打破了平衡。不起眼，但像是冰冷的后现代产物一样，联想到手术刀和泛着金属光泽的仪器。

这仅仅是一个研制药剂的公司。

公司宣仪告诉他，他也如此告诉自己。紧张地顿步，用手指点去。落在右侧的门。弧形的玻璃碎孔，边缘是尖利的爪牙。

九三拉开那道残缺的门，有点畏惧地躲过那道碎口。门关上后前后晃动了几下。光洁的一尘不染的地板，墙上陈列着的意味不明的外文资料，以及一个如床一般的白色沙发。上面坐着几个人，几颗黑色的头在白色之中晃动。

从巨大的柜台后几乎是跳出一个人。那位小姐穿着白色的外套，白色眼镜。

“你好！先生。”小姐向他靠近，带着微笑抓住他的手，“请到这里来坐！”

沙发上又多了一个人。一头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踌躇不安的表情。一只银色的戒指紧紧缠住他的手指。

九三刚触碰到那个沙发，忍住不跳了起来。下面仿佛是坚硬的大理石，冷硬无比。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一句话。弯下腰，光滑的地板上映出他的脸，头顶上是一盏明亮的日光灯。

他已经不想再问什么了。看着地板上的两个圆状物体。等待观测试验。旋转着小一号的戒指，一道红色的印痕。

九三感觉有人在盯着他。抬头。一个人冲他微笑。

那个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神却含着疲惫。有点深陷的眼窝和灰色不健康的眼袋。他对上九三的目光时挺了挺身子，几乎要把光照遮住。

异样的感受。仿佛看见了自己。早晨起来时对着镜子便可以见到的色彩。哈欠连天，想要昏睡过去的感觉。

“唉，那个，我是赵其。”

九三看着他张开了嘴，又把嘴闭上，像个孩子一样充满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好，我是九三。”他只好说。

赵其站了起来，这次真的挡住了一部分光线。他在九三的旁边坐下。九三看着这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人。

“这个东西真的有效果吗？”

“我不知道。”

九三飞快地吐出这四个字。这几个人在他眼里突然成了狂热的药剂追随者。

“我也是。”那个人不知怎么就心满意足了，转过头去，安静地坐着。

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九三从来也不知道，观看试验需要他亲身经历。

那个染着红头发长满雀斑的女人尖利地叫着要出去，那些人就让她走了。又有几个人也离开了这里。九三没有动，赵其也没有动。最后五个人。

站在一个满是剥落墙纸的通道里，一个人为他们拍了几张合照。拍立得的胶片慢慢显现出来，刷了一层青色的人影。

望向通道尽头的那个房间，十五天。他需要体验十五天。和那五个人一起。

那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说：

“你们可以离开。”

他不想。他想杀死疲倦，尽管这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是，又有什么回避小一号的戒指和失眠更糟糕的呢？

当那个叫赵其的人站在他身边，一起喝下那种看起来形同水银的试剂时。失眠会从的纠缠脑中挤出，远离那样年轻健康的身体……

再带走那个戒指！

……

九三慢慢呼出一口气，满溢的精力促使他睁开眼睛。狭小阴暗的房间，像是阳光照耀了每一个角落。他终于睡醒了。

归档人：秦少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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