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苻医院 档案4005号 救赎

档案4005号

系列：百无禁忌

孙含明沉默地看着做完一切的何祥贵，没再说什么。何祥贵倚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愣，转头对孙含明说：“孙医生，留下来玩会儿吧，待会儿吃个饭再走。”

孙含明对何祥贵热情的态度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好。留下来跟何伯伯吃个饭。”

“人老了就是这样，干什么都想有个人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恐怕就只能想想了，作孽啊……”何祥贵微微低下头，像是在和孙含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孙医生，我年轻时候干的那些混账事儿，你应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这就是报应啊……你说说我当年，怎么就认了这么个死理儿，就想着自己被骗了，想着白养了这么个两个小畜生……毕竟养了那么多年啊，我这个心里头……”

“孙医生你说说，这……这么些年，这两个小孩儿怎么就不能算是我的孩子了呢，我当年昏了头啊，看看现在，我一个老头子，过街老鼠似的……我的那些个街坊，他们面上没什么反应，背地里怎么说我的，我都知道……我活该啊，我活该到老了还孤孤单单的命……”

“孙医生，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就和你还能说说，我现在是真觉得，那天要是他们拿了那把刀，给老头子来两下，就真能不计前嫌，好好过日子，那多好啊……我怎么就……”

“我现在进了养老院了，也算是想明白了，我混蛋啊，两个孩子不愿意管我，也是在常理儿的，只是我这个心里难受啊……我后悔啊……我心里边儿，就总盼着，还能和他们好好说说话，过两天儿孙绕膝的日子，我不想一个人啊……”

何祥贵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头埋在胸前，阳光下，那双平日里总是警惕得有些神经质的老眼里，像是闪着什么。

孙含明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回答，她自己也没有答案：何祥贵，究竟值不值得原谅？

此时，除了养老院这边，还有一个地方的气氛也正凝重。

“姐，我觉得没必要去……咱们都把他送走了，这又是何必呢？”男人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睛里尽是不理解。

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已经显出老态了，她此刻似乎特别疲惫，语气中也带着纠结和挣扎：“……辉子，毕竟是他把我们养这么大的。”

“养大？！用刀子养吗？”

“辉子，都这么多年了……我看你前些日子也没这么抵触啊。”

“那不是有外人在嘛，家丑不能外扬。但是姐，何祥贵，我真不想再相处了，要看你自己去看。当年那些刀子，没割在你身上过？现在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才勉强算是脱离了那些阴影，我真的不想回到过去了……”

“辉子，咱妈出事儿的时候，你还小，那时候何祥贵还正常，你可能不记得了，那之前，何祥贵对我们真的很不错，每天出门谈生意，应酬喝酒喝到半死，回来还要避着我们，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宿，说是不能熏到孩子……他那时候再忙，也记得给我们买点小玩具，抽出时间陪我们玩会儿。那时候我生病了，他撂下谈到一半的生意就赶过来了，车开得飞快，那时候车质量不好，没一会儿超速报废了，他就腿跑过来……辉子，我一直觉得，何祥贵也是受了刺激，精神出现了问题，他那些年过得也不容易，要不是出了那件事，何祥贵还会是咱们的好爸爸，那么多年，我还愿意顾着他，也是还存着这样的心思……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讨厌搭理他的事，一个是觉得拉不下面子，便宜了他，一个也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现在我看他也想明白了，也吃到苦头了，要不咱就让它过去，咱好好过日子成吗？”

男人抿着嘴，一言不发。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养老院的门口。

孙含明眼尖地发现了这对姐弟，看着二人进了养老院，便作势转身，乘着何祥贵不注意，踢翻了地上的垃圾桶，见角度不对，又伸出脚拨了拨，看到地上的贺卡完全暴露出来，这才满意地把脚收回去。

姐弟俩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地上的一片狼藉。

“怎么了这是？”姐姐走过去打算收拾，却看到一张红红的贺卡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便伸手打算看看。

“诶！”何祥贵注意到后，连忙出声阻止，但心里又存着些期待，“诶”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过去那么多年，他才补上『与子女相处』这迟来的一课，现在正等待着成绩检验。

姐姐看明白了贺卡之后，神色有些怪异。她抬头看向何祥贵：“这是……你做的？”何祥贵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没有做声。

姐姐蹲在地上，愣了一会儿，才装作自然地说：“行了行了，还……还可以。收拾收拾吧，那个……我下个月工作还挺空的，就来接接你。哎呀你快点！磨叽死了！”

何祥贵看向姐姐，像是个做错事被原谅的孩子，有些语无伦次：“……好、好！我、我这就收拾！”

弟弟扭过头去，没再阻拦。

孙含明偏过头，恰好看见何祥贵脸上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她也忍不住弯了嘴角：“那你们一家人先收拾着，我就先回去了。”

走出养老院，阳光迎着面撒下来，孙含明向着太阳的方向，眯起来的眼里闪着光，嘴角弯到最大的弧度。她取下胸前口袋的钢笔，稍稍敞开即便休息日也不离身的白大褂。看似整洁的白大褂，内侧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孙含明又用钢笔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记上一句：

“恶，可以被救赎。”

归档人：孙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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