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美人蕉 第三十节

在父亲和母亲的护送下，沈清兴致勃勃的启程前往职业学校报到。不过，跟着父亲和母亲坐进长途汽车的时候，沈清内心却很沮丧。

因为他感觉，在这样的场景中，还缺少了一样最重要的内容，那就是他的小伙伴们。

从昨天穿上新衣服开始，沈清就想到了，应该去找一下莫莉和林月容，通知她们一声，和她们告个别。但他还是不敢跑去莫莉家里，总觉得有父亲的反对，他跟女生交往尚不“合法”。单独一个男生跑去女生家里面，就形同“违法犯罪”。

他在十字街口那儿徘徊了好一阵，只希望奇迹出现，莫莉和林月容神仙一样突然降临在他面前。自己就可以借“街头偶遇”，跟她们聊上几句。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奇迹并未来临。

到了今天，就更没有机会了。

清早天刚亮，沈清就被母亲喊醒，叫他起床。父亲已经做好了早饭，洗脸刷牙后马上吃饭，吃完饭，立即背上行李来到汽车站。匆匆忙忙，一分钟间歇都没有。

汽车按钟点准时发车，他们坐进车里、放好行李的时候，还有十几分钟的空闲时间。

沈清把视线望向车窗外面，多么渴望这一刻，莫莉她们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想象着，莫莉她们站在车外，跟他频频挥手，说着感人的送别话语，那是多么幸福暖人的情景啊。

然而，她们始终都没有出现，她们似乎已经把他遗忘掉了。

父亲和母亲倒是心情欢欣，他们也是生平第一次去大城市，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去大城市看一看。家里负责照顾另外三个孩子的是姑妈沈海霞，父亲把她找来帮孩子们做饭，照顾两天。姑妈很乐意帮忙，因为她是沈清家最亲近的亲戚。

汽车马达发动，开始缓缓离开车站。沈清的视线始终“栓牢”在车站原地，因此他的脑袋被视线“拉扯”着，不断的偏转到后背去。

他还在渴望着看见那几个熟悉的美丽身影。

他没能得偿所愿，汽车已经离开小镇很远，车站早已经看不见。他坐在汽车里，心也就那么悬吊着，一直没有落下来。

好在汽车一直驶向着陌生之地，车窗外的景色永远那么新鲜。那些画面一格一格的从车窗闪过去，就象电影一样的吸引着沈清。让他暂时忘掉了内心的忧伤。

柏油公路有点落后了，没能跟上现代化的节奏，道路状况很不好。那台硬板凳座椅的老式客车跑得又很慢，路上走走停停，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下车后，他们先找了一家小餐馆品尝了大城市的“美食”，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去逛大城市的街道。

大城市的街景确实震撼到了他们的所有感官。从没见过这么巨大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城市，从没见过那么宽敞又纵横交错的街道，从没见过超过五层那么高的房子；从没有见过那么多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商铺，从没见过那么多各式各样的车辆……。

沈清几乎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突然呈现在眼前的。几个小时之前，他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家乡小镇跟这里是真正的判若两个世界。

他发现父亲和母亲对于眼前的一切，跟他是一样的激动，一样的大惊小怪。并非他认为的那样，年龄跟见识成正比。

不过，父亲对这个城市的了解还是比沈清多得多，他知道很多地点的名字，包括已经遗忘的历史旧名；还知道出了一些什么历史名人；还讲得出一些历史典故。很显然，他来之前，专门查阅过有关这个城市的资料。

父亲表现得一个导游似的，很卖弄的跟沈清和母亲讲叙着这个城市的知识。沈清和母亲不断的向父亲提出一些疑问，父亲都会耐心的予以解答。解答得正确不正确，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们沿街行走，几乎每个商铺都要走进去看一看，但他们没买什么东西，太贵的买不起，太便宜的不需要。

沈清第一次发现，经常打打闹闹的父亲和母亲，现在倒显得亲亲热热。街上那么多人来来去去，谁也比不过父亲和母亲那么“恩爱幸福”的。

一路之上，父亲一直是那么可爱。他心情不错的时候，确实非常可爱。他要是一直心情都不错就好了，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要让人心情变坏呢？为什么科学那么发达，卫星都上了天，却没人去研究这个问题呢？这个问题真的没有研究的价值吗？

父亲和母亲身上还各背一个行李袋，都是沈清的衣服、书本和被子。

他们一点都不嫌累，城市的繁华实在太吸引人了。他们一直逛街到夜里十一点多，街头行人和车辆变得稀少以后，才开始去找旅馆。

他们找了好多家，才找到一家价钱可以接受的。那是一个防空洞改建的地下招待所，进去才发现，里面格外潮湿，地上有积水，天顶有滴水，被子也是潮潮的，差点以为到了东海龙王宫殿。虽然如此，父亲也不打算更换地方了，就贪这儿便宜。

第二天从地下招待所钻出来，再吃过早饭，他们又在街头逛了一圈，把城市街景看个够。到中午时分，才乘车来到学校。

学校座落在城市郊区的一个山脚下面，跟一座有点名气的师范学院毗邻。学校被大片水稻田和村落包围，只有一条小水泥路延伸出去约一公里，才到达市区的柏油大道。

走进围墙大门，就是学校大操场，围绕操场而建的，就是学校的各类建筑。除了师生宿舍大楼是新建的，其它建筑，象教学楼、食堂、办公楼都有点年代了。很显然，学校是由什么废弃的单位刚刚改建而成。之前是个什么单位，已经看不出来。

正是新生报到的高潮时候，学生们来自全省各个地区，操场上挤满了意气风发的新生和送行的家长们。天气比较热，很多人坐在行李上，猛摇着纸扇驱热。

父亲和母亲在操场上找个位置，把行李放下来，大家先歇一歇。沈清东张西望，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跟他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好奇将要一起生活在一个校园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站在沈清最靠近的那个学生特别与众不同，非常引人注意。这是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男生，个子很高，比沈清高出一个头，要不是脸相还那么嫩，差点误会他是家长。沈清跟他比起来，象是刚从幼儿园直考上来的小朋友。

不过，面貌形象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衣着打扮，非常时髦，衣料应该是绸布材料，非常稀罕，头发十分新潮，是高级理发店才能做出来的那种样式。手腕上一块亮晶晶晃眼的手表，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光是那一副橙色墨镜，就让他显得不象个高中学生，更象个身价百万的电影明星。

男生的身旁站着一个一脸横肉的胖妇人，大腹便便的穿一件花色鲜艳的宽大长裙，金属首饰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到处乱晃，是那种真正的贵妇装束。沈清的母亲跟她比较起来，只象个柴房里烧火做饭的女仆。

胖妇人的母性慈爱远比她的体重更重，她不停的拿手帕去擦儿子脸上的汗，能够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多么疼爱儿子的母亲。儿子被母亲弄得有点难堪，很不耐烦的抬手挡开母亲，大约感觉大庭广众之下，这让他很丢脸。

对沈清来说，眼前的景象太开眼界了，这样的“有钱人”他还是第一次现实里看见。他不禁猜测着这个男生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他爹他妈是什么人呢？干什么工作呢？

沈清没猜到的是，这位“高富帅”的男生，正是他的同班同学，还跟他同住一个寝室。

沈清的报名手续办理得倒也快，随后就被领进学校宿舍。宿舍里五张床，上下铺共十个床位。沈清找了一个铺位，母亲就给他铺好被子。母亲铺了好久，每个被角都要拉平拉直，她在家里铺被子，从没铺过这么久。

学校里的一切，让人感觉新鲜，父亲对学校的环境非常满意。他们本来是该走了，可他们迟迟不想动身。沈清陪着他们从宿舍走到操场，再从操场走到校门，一步三停，磨磨蹭蹭。他们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读书要用功啦，上街注意安全啦，记得吃饭啦……，重复一遍又一遍。

大家都是第一次，大概都有点不适应。父母是第一次把孩子送出家里这么远，儿子是第一次这么远离开父亲和母亲。

送走父亲和母亲，沈清原路返回走去宿舍，忽然就发现自己孤孤零零，周围好不陌生，竟然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他伤感得心头、鼻头都是酸酸的。

那一刻，他更想念的是小伙伴们。还以为开学以后就可以跟他们相聚，没想到，跟他们分开得更加天遥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