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屏 涟漪

街上行人多，随珠小心翼翼的护着小姐不被冲撞，冷不防自己被擦撞了一下，上官玉及时拉住她这才未摔倒。

“小珠子，虽然你的举止很是让我感动，但是你要清楚，我们俩最娇弱的是你不是我。”

随珠羞愧：“小姐！”

“叫公子！”

“小姐。”

“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吧？”

“您的威慑跟将军的比起来，奴婢自然不怕您的。”

这丫头，以后管不了了！

随珠嬉笑，赶紧讨饶，自发为小姐开路。瞧着一路的吆喝，再逛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随珠望了望看到前面的茶楼，回头道：“小姐，您不是说十里香茶楼的如意糕好吃么？可要去那儿看看？”

“行，回去买一份给我爹尝尝。”

此刻茶楼里正热闹的很，一楼坐满了人。一堆粗老爷们聚在那坐着，突然走进来一个模样俊俏，温文尔雅的小公子，引起了小波动。店小二在一旁添完茶看到门口的人，眼睛亮了亮，赶紧地跑过来招待：“这位公子里边请！”

随珠皱眉，开口：“人都满了哪还有座位？”

“有有有！”小二立即回答：“楼上有雅座，我带您上去。”

比起下边，楼上的声音倒要小一些，上官玉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听得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加上一道拍案声，疑惑地推开后边的小窗看见一个老头坐在下面滔滔不绝在讲书，难怪这么吵。

“这儿怎么有说书的了？”

小二麻利地给擦了桌子又倒上茶，这才回道：“这阵子来喝茶的客人很多，掌柜就请了一位说书的先生来这坐镇。”

上官玉敲了敲茶壶，问道：“多少钱一壶？”

小二笑了笑：“雅座三十文钱一壶。”

“行啊挺会做生意。”

随珠惊愣了一下，从前才十文一壶，如今要三十文？上官玉擦了擦手，也不为难人家，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扔了一锭碎银给他：“再上两份如意糕，一份包起来我带走。”

小二结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好嘞！贵客您稍等。”

待门关上后，上官玉将后背的窗户掩过来一些，能听清声音便可以。如今人满为患，这里倒也能将座位设得够好，厢房雅座虽然都相通，但是却有两块不透明的屏风高高隔开，左右看不见人，后方又有个小窗户可清楚的看到楼下正中央的说书人。

“多谢大家的捧场，容老朽喝杯茶水润润喉。”说书的老头儿停下来，饮了一口茶后继续接着讲：“方才说完新月国的明珠，接下来咱们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儿，丰都战事，贤王打着恢复建宁的旗号在丰都起兵造反。这贤王是谁呢？我且来说说，贤王高长宁乃是魏帝唯一的子嗣，那‘建宁’便是魏帝在位之年号。这便要从文帝说起了，文帝是我大燕开国来历代帝王之中子嗣最多一位，育有十九子。”

底下有人插话：“我知道，‘金龙十九子，子孙四代共天伦’。”

老头笑：“对，文帝曾这么感叹自己。可惜命运多舛，文帝十九子最终活下来仅有五子，如今也只剩下两位，一位便是当今圣上，一位是端王爷。”

众人唏嘘，上官玉向后靠在椅子上静静听着，全然没注意小二进来又出去了。

“文帝驾崩之后传位于二皇子启，也就是魏帝。从皇子熬到太子再到登基，魏帝彼时已年近半百，登基不到五年就驾崩离去，魏帝膝下子嗣单薄，只育有一子，便是高长宁。无奈太子高长宁出生之时就带了病根，从小体弱多病五岁之前未能行走，魏帝只好传为于弟弟，四皇子逸，就是当今圣上。”

“话说回来当今圣上也未有子嗣，至今别说皇子，连公主也没有一位，看来儿子女儿都跑到文帝那去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底下一群人全笑开，上官玉也忍不住笑出声。

随珠在一边听着有些胆战心惊：“小姐，那些人这么大胆议论，不怕祸从口出么？”

“他们只会怕丞相爷岂会怕皇上，这些话人家丞相爷也不会到皇上耳根旁唠叨。”

“陛下念高长宁年幼失父丧母，再加病骨缠身，就亲自抚养于宫中至十六岁，后封贤王赐王府，衣食住行样样仍以皇子为制。豫州就藩之时又加封亲王并赐他亲兵三千，户奴百人，可谓尽心尽力。谁料这高长宁一身病骨治好之后却反咬一口，起兵造反。”

“还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嗤，原来高长宁竟是此等小人。”

底下又逐渐热闹，好似又找到了个发泄的出口，上官玉转身抓了块儿糕点吃。那老头拍案一声，接着徐徐道来：“话说这高长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下四郡，皇上闻之大怒，立即派兵征讨。此次挂帅出征的人既不是大将军，也不是左翼将军，却是那中尉淮阴侯世子武钧龙。”

下面的人立即发出一阵嫌弃的鼻声。

“狠毒莫若执金吾，绝情莫若柳叶银枪。武钧龙如何我就不细说了，想那金銮殿上皇上一纸诏书加封武钧龙为卫将军，执掌杨戚军讨伐高长宁。一个多月来，捷报连连传入陵安，你们只知高长宁溃败退守丰都，却不知晓豫州战后如何。”

“如何了？”

“还能如何，战胜自然收复豫州。”

战胜？上官玉被惊住了，这才一个多月，就把高长宁打回丰都了？

也不怪她太吃惊了，这一个月来她是存了心不肯听到关于武钧龙的一丝消息，就怕外边都在传豫州的战事干脆就不出门，连去宋府那几回也暗示宋心慈不准透露任何消息，总之她就是铁了心的不想听见武钧龙一丝一毫的事情，战胜不想听战死了最好。

这才一出门就听见打了胜仗，这是什么道理？高长宁竟这么没用，那当初他是如何一下子拿下四郡？

“豫州如今是惨不忍睹！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武钧龙在攻城略池之后，纵容手下在城内欺压奴隶，殴打人致死。在南阳、南郡擒获战俘近千人却全数射死，本就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豫州如今更是哀嚎遍野。此等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之人，简直，狠毒之至……”

不小心脱落了手中的茶杯，随珠担忧的看着她：“小姐……”。

上官玉已无心再听下去，今日坐在这里已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走吧，回去。”

“是……”

楼下的说书还在继续，旁边的厢房也走出两个人离开。

出了茶楼左转再过一条街就到宋府，上官玉想着要不要顺道去宋府坐坐，没走多久忽然听见恶劣的谩骂声，看见前方有一位孱弱的老人摔倒在地上，旁边散落一担子蔬菜。

老人面前围了四个家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抬脚凶狠毫不留情地朝他踢打，看到那人胸前的一点菜渍，上官玉有些明白了事情始末。

随珠瞧见这一幕怒火攻心，忍不住想要上前。

“别动，我来。”上官玉捡起滚到面前的一根萝卜，掂量掂量，挺重。

将萝卜狠狠地砸过去，“啊！”直接打中那混蛋的脸颊将人打倒在地。

随珠忍不住笑出声：“小姐，这声音叫的就像……”

一旁的家丁急忙扶起主子，嘴角被打得出血，并且脱落一颗牙齿，可见她方才有多么用力地砸。

“是谁！给我出来！”这下男人彻底被激怒了，原本还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现下双眼狠辣，面目狰狞，脸扭曲得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狗。

上官玉领着随珠悠然地走出去，丝毫不惧怕他，走至面前示意了一下，随珠会意地过去扶起老人。

老人家老泪纵横：“多……多谢小公子。”

上官玉左右望了一眼非但不帮衬反而看热闹看得起劲的众人，轻笑：“是我扔的，如何？”

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的一人，此刻看到上官玉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心中怦然一动。

笑魇如花，就如此刻。

满嘴是血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人，轻蔑的嘲笑一声，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心中怒火蹿升，伸手怒指：“敢打本公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殴打这位老人一下我就还你一下，不过你刚才打的可不止一下。”

“这糟老头撞了我一身脏污理该受罚，臭小子你要多管闲事……”示意身边的家丁围上她。

老人家急忙告劝：“公子请离开，不要因为我连累了公子！”

“现在想要离开，晚了！”

她可不怕：“不就是弄脏你点衣服，你缺胳膊少腿了？”

“该缺胳膊少腿的是你们几个，给我打！”

上官玉狠狠地踢一脚扑上来找死的家伙，对方疼得哭嚎。背后“嘶啦”一声，她伸手往后摸摸被撕裂了一大口的衣料，心疼不已。

“公子！”

四人围攻，拳头快要打到她的那一刻被迅速挡下，上官玉放下手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愣了一下，“小流氓？”

小流氓？这破称呼是给他定上了是吧，他哪一点看起来像流氓？文殇瞪了她一眼，转身利落踢开这碍眼的东西。

“该死！给我打死他们！”

“哟！要打死小爷我那得拿出能耐了，你一边去！”两三下就将四个喽啰全部打趴，文殇抬头瞧着某人嬉笑：“该你上了。”

“去死！”那人阴狠的瞪着他，从膝处抽出利刃朝他挥去，招招要命。上官玉眯了眯眼盯着那人，转眼看文殇，喊道：“小流氓，你可不要被打趴了呀！”

你才流氓，你们全家都流氓！

“不盼着我好，爷我被打趴了接下就该到你了。”

“嘁！”

一脚猛踢，男人又一次摔翻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文殇拍拍手后退，轻嘲：“这么不经打。”

趴在地上的几个家丁赶紧爬起来去将主子扶起，回头恶狠狠盯着他们：“敢对我们少司府动手，你们有种报上名来！”

文殇那痞子得意的高呼：“小爷我还就是喜欢做好事留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小爷姓花名扬，这位，我兄弟，兄弟你告诉他们大名！”

上官玉嗤笑，往前走一步，气势压人：“本公子尚宁，出来混你也不打听打听，陵安六霸都被本公子治的服服帖帖，你算哪根葱？”

“好！你们给我等着！”撂下狠话，男人在家丁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走掉，这算是，落荒而逃？

文殇鄙夷一声，回头让天宝去替换随珠，搀着老人去前面的医馆。顺着上官玉的眼光盯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看，随珠不明所以：“小姐怎么了？”

“那小子想来是少司府的小司正，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少司府？”

文殇看过来，皱眉，“少司府？”

“地方府司，监察各地方官员，两州设一司，可直接指挥太守。不过这个职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少司府并无兵权，若有能耐者压得过地头蛇那可稳当，若无能耐还不比各州太守来的权利大，如同空职。”不过看来这个少司府能耐似乎挺大。

“为何以前没听过有这个州官？”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文殇眉头皱的更紧了，就瞧着面前的人。

“你看着我做什么？”

“唔……”文殇笑了笑，又恢复痞子的模样，左瞧又瞧：“别说，你这副模样还挺俊俏！为何总要女扮男装？”

“衣裳不过是一个人华丽的外表而已，男装与女装有何区别？”

“……你这歪理没区别。”

随珠“呀”了一声，懊恼：“如意糕还在十里香的茶几上呢！小姐您等等，奴婢这就去取来。”

“不过，这个‘陵安六霸’可当真有这回事？莫不是你尚公子故意吹嘘出来？”

“唔……陵安六少。”

那几个混小子，文殇嗤笑。

这时一道急骤的马蹄声穿过人群，俩人尚未反应两匹疾跑的烈马已临到眼前。上官玉惊讶呆立在那儿，文殇将她迅速拉过怀抱转身躲开，与马擦身而过。

马受惊嘶鸣，抬起前蹄欲要发狂，骑在马背上的人立即拉住缰绳将烈马勒住，免于一场灾难。那人一身劲装，从马背上俯视下来，凉凉一句：“多有得罪！”之后就立刻驾马而去。

“我的摊子！”

“这些蛮人，在我们陵安城内如此嚣张！”

那两人不知道是哪国的人，只是……上官玉有些疑虑，方才说话的那个人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她记性一向很好，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从未见过，那么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转头对上贴近的脸庞，上官玉低呼，即刻起来。文殇回神，收了手后退两步，有些紧张的干咳一声。

如此她倒是被逗笑了：“多谢了！”

“没，不用。”

“你方才……”

“方才多有得罪，情势危急我这才……你别多想！”

上官玉摸了摸鼻子，她只想说他方才好快的速度，真是一点也未多想，这会儿不自在的反倒不是她。

“我……”

“你一个大男人怎的比女子还拘谨？”

“……”她一个姑娘家怎就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随珠一路小跑过来，上官玉好心情的冲他告别：“我该回去了，今日多谢文大公子了！”

文大公子，文殇嗤笑。

望着离去的人，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直紧握，此刻才展开。

方才那一幕历历在眼前，马惊鸣失控之际，他竟毫无一丝紧张，眼中只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要把他吸进去。还有那张又俊又漂亮的俏脸，永远微微上扬带笑的嘴角。

都那么，那么……文殇想，他一定是着魔了，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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