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第一章

大荒神匙三年的夏天，池鱼门下了一场大雪。

这件事本来算不上什么，无非就是整个池鱼门闲人最多的雨师堂某一位长老心血来潮试验什么新领悟出来的法术。

荒界疆域广阔，浩瀚无边，池鱼门所处的西南地域，地广人稀，偏僻得没话说，自古多有人迹罕至巍峨而又原始的山脉，其中迷雾树林深处多有妖兽毒物，常人不能靠近。

池鱼门名字寓意不太好，所处地域灵气跟中土福地更是没得比，但这并不妨碍它被列为荒界三宗六门之一，西南第一大宗。

池鱼门中的某一处光秃秃的灵田中寥寥种着几颗黑色的果实，乌须果。田埂边有一个女子正在焦急地踱步，站在夏雪当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小心翼翼打理这几株果实。

如果有人迎面向她靠近，想必可以在她那精致秀丽的脸上看到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

“该死，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正在咬牙切齿不断咒骂的女子，没有在意如墨的长发被雪濡湿，一身并不合身的灰色袍子，领子直抵胸口，诱人风景若隐若现，长袍自腰下裁开，曲线完美，莹白修长的一双长腿正不断荡来荡去。

乌须果喜光不喜湿，虽然不太娇贵，但结果极难，果实内有着浓郁的火属性灵气，因而在灵气稀薄的西南地区售价极高。自从这几棵果树意外结果以来，女子就差没有睡在田里，日夜不停悉心呵护。

自三天前大雪开始后，便一直站在地里撑伞，可三天不见日轮这几棵乌须果眼见活不成了。

如果没有这几颗乌须果，自己之前的谋划全都白费一场，觊觎的东西，脱身的计划……大道无情，登天之途，女子如鞋履，任你倾国倾城，七窍玲珑，还不是一旦厌烦了直接丢掉罢了。

目前自己还算有点作用，可是等到那孩子修为一旦赶了上来，觉醒前世记忆，而那时自己又对他毫无裨益，自己又岂能功成身退。而且，自己落到今天这副田地何尝不是这家伙当初的算计。

人心起伏不定，女子眼中，与其浑浑噩噩做一个所谓的“护道奴”，未来极有可能被炼制成活人鼎炉，被那些修为远不如自己的孙子们玩腻了就转赠来转赠去，还不如搏一搏，大不了天道反噬，一死而已。

话说等那孩子长大，若是肯和自己双修，双方境界恐怕会一日千里吧……女子想到这里冷哼一声，没有去继续在思索。

此刻，女子眼神晦暗，咬了咬牙，事关布局，拼了。

女子收了伞，缓步走到崖畔，烈风迎面吹来，衣襟猎猎舞动。乌云浓重，遮天蔽日。女子远眺青天，怔怔出神，以前修道修心，到底为了什么，落到如今下场，真的怪不得别人吗？她不信，不信自己走不了自己选择的路，女人又怎样？

早晚要让那个骑在自己头上的那些人如这片乌云一般！

想罢，向天重重挥袖，狂风震撼云海，波澜壮阔，女子再次向着远方眺望而去，只见云海茫茫，一轮烈阳大半落在云海上面，整片云海镀上了一层金黄颜色，就像是一片金色灿烂的海洋，显得格外美丽。

池鱼宗正在闭关的大能们纷纷心有所感，走出洞府查看情况，然后摇了摇头各自走了回去继续悟道修行。

大多数弟子只是茫然看着忽然冒出来的烈阳。一间布置简单的石穴内，在一张榆木床上正酣睡的孩童，几乎在女子打散云海的一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一张吹弹可破的脸颊的可爱小脸还挂着口水，含糊不清地抹了抹口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柳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怎么把封印解开了？”

“算了，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继续午睡吧。”小男孩想了会，最后还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不一会又开始梦呓。

冰雪消融，田间小路重新开辟。女子向山下走去，一路上神情变化不停。这次强行解开封印遭遇的反噬有点超出她预计，尽管那孩子即使撤离了一直压制自己三魂七魄心魔大誓，但她还是受伤颇重。

宽大的袖口下，洁白如玉的胳膊早已被灼烧得通红一片，丹田痛彻心扉，神魂颤动，她不断运转心法拼死抵御着随之而来的震荡，反复保持那种飘然出尘般的心意，才勉强抑制住七窍流血。

此番举动有些冒失了，但自己计划总算可以进行下去……

总算将静脉中鼓荡的气机安抚下去，女子面沉如水，快步下山。

……

白鱼城，池鱼宗管辖领域中第一等的繁华城市。

某家当铺的隔间里，看着风尘仆仆赶过来的女子，一位儒衫中年人放下手中的茶，还没等中年人说话，女子没好气地堵了回去。

“闭嘴，我不要跟你废话。”

女子话音刚落，一只通体鲜红的小狐狸，双腿自立跳上儒衫男子肩头。

笑语盈盈，说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柳大魔宗吗？真幸运啊，我竟然能瞻仰到了传说中的魔圣真面目，几年不见，怎么这么漂亮了？”

“不愧是魔宗大人，虎躯……呸，是娇躯一震，气势磅礴，光彩夺目，哎呦，让我先揉揉眼睛……”

女孩对狐狸的嘲讽不以为意，随口说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像眼前皮相很多，有事请你帮忙，价格你来定。”

狐狸还不作数，故意大声向外喊道：“什么？让我的一群狐子狐孙睡几次也行啊？看来魔宗大人早就被别人开发得差不多了，这可都是技术活，平白无故练不来。”

女子默不作声，保持微笑，凝视着红狐狸。

狐狸故作惊讶：“这都忍了，不行不行，好姐姐，我怕。果然，魔宗大人有什么修为办什么事，现在修为低被我这畜牲欺负，等修为恢复后可不得把我们这些畜牲的皮毛都扒了做衣服！”

没有理会狐狸的作妖和挑衅，女子叹息一声，平静说道：“那好吧，我来提条件，龙胆石。”

狐狸犹豫片刻，试探说道：“你真是来谈生意的？”

女孩终于破功，黑着脸说：“难不成是来听你放屁的？”

“柳摇，不是我说，变成女人就变成女人呗，脑子怎么也坏了？”

“你以为我想和你这玩意谈？西南大山里的那几个屈指可数妖王，除了你谁还混得这么惨？”

狐狸这才凝重看向女子，“啥事啊？你要妖王帮忙才能做到？咋俩交情归交情，但也没有两肋插刀的程度。提前说好，涉及你大道本源的事我不想趟这浑水。”

女子眉眼间，阴霾更重，“不需要你参与更深，只需要在今年池鱼宗狩妖大会上现身就行。

……

走在路上，女子长吁了一口气，跟老狐狸谈生意还是很累人，甩甩头，抛出杂念，眼下当务之急，疗伤要紧。女子秀目四顾，找到一条捷径在天黑前赶到那个洞府。

一想到回去还得应付那个闹得自己鸡犬不宁的小屁孩，女子不由一阵奈子疼。

果然，一推开门，一张稚嫩的小脸直接扑在女子的大腿上，无奈地将他抱起放在自己怀里。男孩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开始大哭起来。女子一遍抚摸着他的后背一遍轻声安慰，熟练无比。

最开始时她还不知如何去做这种哄小孩子玩耍睡觉的事，可这几年这么过来，自己也早就适应了。像自己这样当爹当妈当保姆的护道人整个池鱼宗都找不出一个来。

男孩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活脱脱一个极品正太。可惜柳摇却不是什么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她有着一颗糙汉子的心。

在心魔大誓的约束下，她不能对这小屁孩撒谎，放下手中包袱，笑着点头道：“我去照顾那几颗乌须果，你看刚摘下来的，明天我就去卖了这些果子。”

柳摇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在“不能撒谎”的前提下，一语双关，各种暗示的套路玩了不知道多少遍。这孩子虽然早慧，但有心算无心，她还不至于连个小屁孩都瞒不过去。

“那今天柳姨为什么要解开封印啊？”

盲生你不要乱发现华点！柳摇嘴角扯了扯，最后硬着头皮说出原因，“这几天雨师堂的家伙造孽，差点让我们下个月口粮都没了，我最后也是被逼无奈……”

“咦？柳姨受伤了吗？可恶！我明天就去找宗主爷爷！”面前小正太斩钉截铁地说道。

总算糊弄了过去，接下来女子开始打扫洞府，顺便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小屁孩拿着筷子，笑成一朵花了。

桌子上放着几颗极品的乌须果和顺手买来的吃食糕点。小孩子吃饱喝足后开始低头看书修行，不时乘她转头做个鬼脸，或者询问书上看不懂的地方。

一夜无话，唯有轻微的书页翻动声，后来孩子熬不住自己睡着。柳摇将他抱上床脱下鞋子外衣。

她自然不需要睡觉，就这么一直盯着小家伙，直到天地间出现第一缕朝霞曙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