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族 第二回：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焦虑情绪充斥着韩玉清的脑海，他终于关上灯试图用睡眠来忘记烦恼，可是一闭上眼，心里就全是那些记忆中的琐碎，“新法上谏”四个字在梦境一样的昏暗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越是想要睡去，越是辗转反侧，在记忆里好像真真假假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完了，韩玉清不得不打开百度，查起自己的问题。

妄想症加人格解体。

呵呵呵呵，他把手里的vivo扔到床的边缘，噗一声陷在被子里，弹开以后留下一个印痕。

韩玉清小时候爱看《世界未解之谜》啥的，那种神秘的书，想找到跟自己有一样经历的人，但无果。

看了《三体》之后，他私以为这是一个悖论，如果真有人界之外的大世界存在，那么肯定有人在他之前已经和这些超然的力量接触了；否则，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少年人理所当然的幻想，在十数年的记忆修改中更加笃定了呢？

在真实还是虚假之间，韩玉清感觉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抽离了，一种极端的恐慌突然笼罩了他，他急忙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喘息与心跳。

“呼呼呼”

他的腿像溺水一样抽动着，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波又一波濒死的感觉狠狠折磨着他的神经，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但他的身体好像又没有什么问题，心跳还是沉稳有力。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这种感觉减弱了，但是人格抽离身体的感觉却还远远没有消失，身体已经睡去了，但神经还在顽强的工作着。

之后这种感觉也没有了，韩玉清数着自己的呼吸，渐渐睡去。

“哈！”韩玉清感到纸团还是什么砸到他的头上，猛的睁开眼睛。

是白天，准确的说，已经是临近正午。砸他的人是坐在后座的小胖子彭文，他的死党，两个人读的一个小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会好像是坐在高中的教室里。除开他们，空无一人。

阳光揉进光晕里，暖静暖静的，皮肤还能感受到那种甜丝丝的温馨。

背后蓝色的黑板，国旗两端“公勤诚朴”的校训，教室左侧为每个学生准备的小柜子。向外眺望，窗外足球场的天然草皮泛着小鱼鳞一样的亮光。再远处就是环绕着红色跑道的铁围墙。那围墙靠近校门那儿有个小洞，纤细的人可以从那里钻出去，跑到外边买吃的。

这就是雨雅中学，星沙的四大名校之一，潇湘教育的顶峰。过去从外国漂洋而来的创校人以“子所雅言，诗书执礼”命名，是《述而》篇第十八，现在改名了，学校的文化还是不变。

可韩玉清绝不该在这里啊？至于彭文，这货在昭阳市读的高中，怎么可能穿上这身藏青色的雨雅中学文化短袖啊？

这是在做梦啊！

一般来说，知道自己在做梦，马上就会醒来，可这次没有。韩玉清以前在贴吧里了解到一种叫“清明梦”的东西，后来语文老师在讲《春江花月夜》的时候特意又和大家说了这个奇妙的概念。

在清明梦里，人就是精神的主人，只要你的意志够强大，在梦境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当然，这是个文学的概念，是一些文人抒发自己意识流的理想世界的时候进行的大胆幻想。

正想到语文老师，就见语文老师秦老师真的走了进来，站定在了讲台上。

韩玉清甚至还没来得及在梦里和发小彭文打个招呼。

“这？”秉着不论何时都要尊师重道的礼貌，韩玉清连忙站起来，“秦老师好……”

彭文也站起来，他的身体很肥硕，鼓起来的肚子满是脂肪，撞的桌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韩玉清暗想这梦里老彭还和我是同学哈？

却见老彭那略肥的手指捏出一个很优美的手印，躬身道：“师傅。”

秦老师挥手，彭文坐下，却没有碰到一桌一椅，属实难得。

“坐”，他对韩玉清说。

实验一下，韩玉清咬咬牙，“给秦老师一杯茶！”

秦老师和彭文小小的错愕了一会儿，阳光还是那么的温柔，但现在的气氛属实有些怪异。

什么也没发生。

韩玉清涨红了脸，但他不是个自闭症患儿，连忙解释道：“秦老师，您曾经和我们说过清明梦是什么，我以为我遇上清明梦了，对不起！我只是想给您倒杯茶，您工作了一上午口渴了罢！”

秦老师又愣了一下，接着笑了。

他从粉笔盒里捻出一根崭新的粉笔分两半，断裂的声音声音闷脆，问道：“喝什么？”

“水吧。”韩玉清还站着，腼腆地说。

“冰可乐。”彭文毫不掩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对碳酸饮料的渴望。

“水！”秦老师投掷出一半白色的粉笔，那粉笔在抛物线上不知遇上何种魔法，到韩玉清面前时已经成了悬在半空中的一滴澄澈的水珠，然后那水珠就像雌雄同体的生物，一滴变两滴，两滴变四滴，呼啦啦一下成了一个水龙卷，美轮美奂让人咋舌。

不知从哪里来一阵凉风，裹挟这这团水缓缓落下，在桌面上变成一杯盛在陶碗里的清水。

回头，彭文的桌上也多了个装着黑色带冰块液体的玻璃杯。

“老师我喝了哈。”

韩玉清不会在梦里和老师客气，现实中秦老师对他就特别好，他的古文功底很不错，而秦老师提点几句，就更加精进。除开课余的，老师会和他谈到很多古文名著乃至道法佛经，让他大开眼界。

不止他喜欢这个博学至教、平易近人的语文老师，其他同学都喜欢。

也就是这位老师，让他坚定了未来也成为一名语文老师的理想。

陶碗质感极佳，磨砂感让嘴唇感到一种特别的舒适，水从细沙之上流淌而过，先是溪水的冰凉清冽，之后是渐渐温暖柔和，入喉有轻微的回甜。

不愧是秦老师，请客喝水都这么有品味。

“怎么样，这是‘小石潭’的水啊。”秦老师敲敲讲台，韩玉清回忆起他在课堂上向大家疯狂安利河东先生（柳宗元）的激情。

韩玉清不住地点头，这“空游无所依”之水，真是值得一尝啊。

“师傅，我这可乐有什么来历？”彭文的声音很沉稳，眯缝的小眼睛却透露着期待。

“一喝便知。”

彭文享受的喝一大口可乐，吧嗒吧嗒嘴巴，小小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师傅，这可乐好喝，但是怎么没气儿？”

“哦，这是八二年的可乐啊。”秦老师笑道，“怎么样，如此久远的窖藏，可还合口？”

韩玉清惊呆了，却见彭文甘之如饴，好像要喝个痛快。

“你说得对，这就是清明梦呀，不管经历多少次，都充满掌控万物带来的新鲜感，让人永远舍不得离开。”秦老师依旧笑着，深深吸了一口被阳光烘焙着的空气。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掌控的感觉都没有呢老师？虽然我的意识是清醒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老师笑的很狂，有一种仙人冯虚御风遨游万里的畅快。

“因为做梦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