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鸾宫见习院 灵树

站在云端，苏宸举目眺望，只见巍峨耸立的九皇山顶，云蒸霞蔚，紫气盘结。

这里是紫鸾宫见习院，聚集着很多大有成就或少有成就的修行者。他们在这里修习神通法术，希望有朝一日能踏进紫鸾宫，成为真正的紫鸾宫人。

苏宸驾着云彩悄然落到地面，信步走向山下的一座茶舍。

这茶舍名曰春竹茶馆，店主春竹，三十来岁，风华正茂。

常有上山下山路过此地的人们到这这茶馆里小憩片刻，品茶闲谈，当然，其中自然有不少在见习院修行的年轻行者。

此值早春三月，小雨过后的大地，可以嗅到泥土的芬芳。山脚下有些年轻的修行者，他们三三两两，晃晃悠悠行走在山道上，时而低声细语，时而高声笑谈。

这些年轻的无忧无虑的少年让苏宸不由自主想起了往事——

那是很久以前，他还是一棵小树，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长得格外高大，与周遭的小树相比，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巨人”。

然而，他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依然贪婪地，肆无忌惮地汲取着来自自然界的一切能量。

无论多么可怖的风火雷电最终都变成了他疯狂成长的养分。

他越长越高，越长越大，终于有一天，他的枝叶不再往外伸展，而是密密匝匝，一层一层将它紧紧包裹着，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状，远远看去，说不出的奇异古怪。

过了不久，来了很多人类，都是附近村庄的人。他们站在他的面前，仰望着他，议论纷纷。

“是这棵树吗？”

“是吧。真的很不一样！”

“哎，快来看这边，有鼻子有眼，就像一个人的脸。”

“啊呀，不得了，真的很像啊。”

“怕是棵灵树呢，有人看到过，说是夜里还会发光。”

“是吉兆吧？一定是吉兆。”

“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吗？”

“谁知道呢？这世道，是好是坏都很难说啊！”

……

直到日落西山，人们才带着各自的猜疑和祈愿陆续离开。

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时，大树底下已经空无一人。

他感到不太舒服。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特殊感到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和别的树不一样？

月光将他的身影斜映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又看看四周的其他树木，他不像其他任何一种树木，也没有一颗树木长得像他一样奇怪。

他想自己不是一棵树，至少绝不是一棵普通的树。

那我是什么？难道真如村民所说的那样，是棵“灵树”？

突然，不远处的传来“咦？！”的一声。

他微微一怔，顺着声音过来的方向望去，一个灰衣男子摇着折扇飘然而至，站在他的面前。

“此非凡人……”苏宸心神不禁为之一颤。

来者丹唇明眸，相貌堂堂，特别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清冷之气，让苏宸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然而，他却并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来者收起折扇，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冷道：“我本是来看看当年的手下败将，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块蠢木头！真是令人失望！”

——什么？蠢木头？这是在说我吗？

他忍不住发声问道：“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忘了？”

来者将信将疑注视着苏宸，侧头反问道。

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叫苏宸，我叫吕蠃，我们曾经是对手，直到苍冥之战的最后时刻，我终于打败了你，彻底地打败了你——”

来者原本还想继续往下说，却看到他一副“你在说什么？关我何事？”的迷茫表情，来者突然没了兴致，他猛得打住话头，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来者不知何故突然仰天长啸，道：“也罢！就这样吧，你就继续做你的蠢木头吧”

说完，来者甩开长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怔怔地目送来者远去，他的身影孤独、落寂、无助，与自己当下的身影一模一样。

“他叫吕蠃，我叫苏宸，我和他曾经是对手？”他在心里默念。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梦，全都是梦。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每天都会在他的梦境里出现。

梦里，是在一个国王的后宫庭院里。

有个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髻，穿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荷叶裙。裙子很长，一直垂到她的脚踝。

她爱在庭院里到处乱跑，上窜下跳，一刻也不得安生，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总是跟在她后面追着：

“啊哟，公主，你怎么又爬树上去了。”

“啊哟，我说公主啊，你能不能安静待一会，我这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啊哟，啊哟，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还想下池塘？那些金鱼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呀？！”

……

是的，就是这样一个公主，一个没有一点淑女形象的任性公主，她叫阎阎，是大胥国国王吉达最小的女儿。

此时的苏宸是这王宫内院的一棵千年玉兰树，已经修炼成了人形，只是并不轻易变化示人。

独自修行的生活是极枯燥的，幸好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从来不知道“乖乖听话”为何物的小公主，让苏宸在苦修之余，有了些许快乐的感受。

那个时候，他修炼的目的并不是成仙，而只想成为一个人，在他眼里，比起仙或是魔，人，才是真正幸福的种族。

他在心里给公主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啊哟公主。因为每次听到老妇人叫“公主”之前，总是少不了喊一声“啊哟”。有时候，他甚至想跟这个小公主一起玩耍，可惜，他不敢现身。怕吓着了她，也怕人类把他当成妖怪给烧了。

他想，只要自己努力点，再努力点，等到修炼成一个真正的人的时候再出现，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他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