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曾经有一个…… 第四章： 冷水倒在热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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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芊不好意思地朝梁太北笑笑：梁厂长，实在对不起。让您见笑了。我这女婿就这脾气，其实人挺好的。

桂步清笑了：田师傅，丈母娘看女婿哪个不是一朵花。你要真看不上，能把闺女嫁给那臭小子。

“你呀，狗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田芊笑了，说着从工作服口袋掏出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粉红色手帕递给梁太北，“梁厂长，您搽一下。”

梁太北看看手，并没有接：田师傅，不用了。咱也是工人出身，刚进厂就站车，哪天不是一身汗两手油的。

桂步清接了腔：那是。想当年，咱那是革命加拼命，哪象现在这帮小青年，动不动就讲条件，奖金少一分也不干。

桂步清这番话，正好被推车路过的王猛听见了，他可不待听，嘴一撇：得了吧，桂主任，你那是啥年代，你想要奖金，有吗？没有。好象有一个大帽子，奖金挂帅，对吧！桂主任，现在是改革开放，团结一致向……

桂步清苦笑着看看田芊：田师傅，你这女婿呀，简直就是一个刺猬！我这说一句，他就呛上了。

田芊回头笑着拍拍女婿后背：傻小子，不兴少说两句，桂主任治不了你，可有人治了你。

王猛吐下舌头：妈，俺不说了，赶明让你闺女把俺这张嘴封起来，连饭钱都省了。

“那敢情中，省得你那嘴瞎得得。”田芊推一把女婿，“行了，麻溜干活。不然，桂主任扣不了你奖金，俺先扣了你的灶。”

丈母娘发火了。王猛做了个鬼脸，随后唱了一句：“哎呀，妈妈，你不要生气，年轻人就是这样没出息。”说完走了。

田芊只有苦笑。转过身来，朝梁太北抱歉地一笑，“梁厂长，让您看笑话了。”

梁太北摆摆手：没什么？田师傅，看来，你这个女婿也就怕你了。

田芊苦笑：那倒也是。女婿怕丈母娘嘛。

桂步清接了话：田师傅，你这女婿可是个属驴的，你得给他上个龙套，勒紧点。

“他呀，用不着。”田芊瞅瞅桂步清，笑道，“照我看，你倒是真应该上个搜兜，省得你整天扣这个，扣那个的。”

桂步清对于田芊的数落，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当着梁太北，他还是有些尴尬：田师傅，你这也……

“桂大主任，不是俺晒败你，你呀，就是个噘嘴骡子卖个驴价钱。”田芊推一把桂步清，“行了，我的大主任，咱的事回头再说，梁厂长，你来的正好，俺得问你个事，中不？”

梁太北忙道：田师傅，啥事？您尽管说。

田芊压低了声：梁厂长，听说，咱厂这个月发不了奖金了，真有这事？

梁太北刚要开口，桂步清大嗓门嚷上了：“田师傅，谁说发不了奖金，这话谁说的，我，我扣他奖金。”边喊边朝梁太北使眼色。

田芊本来是小声问的，让桂步清这么一嚷嚷，好些人都听见了。这可是关系到大伙切身利益的大事。这些天车间早有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

梁太北清楚桂步清的意思，更清楚此时他的一句话很可能将会……可是，瞅瞅眼睁睁盯着他的那一双双眼睛，梁太北艰难地点了点头：不错。师傅们，工厂的现状确实是这样。不光奖金发不了，而且，这个月的工资能否按时发放，都十分困难，还有……

“啥？梁厂长，工资都难保，这不可能吧？”田芊的脸更白了。

梁太北点点头：不瞒大家，到目前为止，厂里的帐上只有五百元。

梁太北的一番话，无异于冷水倒在热锅里。

整个工房炸开了。

短暂的沉默，准确地说应该是愣怔过后，人们议论纷纷。不少人停下手中的活，围了过来。

王猛叫得最欢：妈的，老子不干了。受成这样，连工资都拿不上，还干个逑？

不少人跟着起哄。

眼瞅着井井有条的车间乱成一锅粥，桂步清傻眼了。本来，他请梁太北回娘家，是用来鼓劲的。他和梁太北是同年同日到的部队。后来他是二班班长，梁太北是一班班长，流沙谷战塌方，梁太北担任突击队队长，他是副队长。再后来，两人同年同日复员，进了江北厂。分到液压车间又在一个车上。尽管最后，梁太北上大学然后回来留在了厂部，但俩人之间一直走动频繁。这回，梁太北当了厂长，他比自己高升还高兴。不过，这两天，他可没有去梁太北家凑红火，他知道，梁太北新官上任，家里肯定少不了祝贺的人，他不愿意去锦上添花，但他也没闲着。他要用自己的方法来给老战友加油打气。当然也给自己，给工人们。

可眼下，这场面……

桂步清想发火。朝梁太北，朝乱成一锅的工人。

桂步清狠狠瞪着梁太北。他心里一肚子怨恨：梁大炮啊，梁大炮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他娘的，火没点，倒泼起了冷水，有你这么当官的吗？……可桂步清最终还是把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他看到了梁太北的表情。

梁太北也傻了。尽管这些年，离开液压车间，他在厂部当过干事，也给领导当过秘书，还在生产指挥部当过调度，也在法规科科长位置上呆了五六年，但他还是摆脱不了当年在部队那种……，其实，他也不是一个榆木脑袋，就说，刚才他心里也清楚：他的话说出口，肯定会有反响。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他是从工人中走上领导岗位的，眼前的工人，他虽然大多不认识，可他们不是别人，他们是工厂的主人，他不想隐瞒，更不想糊弄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只想把实情告诉大家。然后……

然而，梁太北没有想到：现实如此残酷。他惊恐，茫然，窘迫，无措。

桂步清心软了。厂里目前的情况他也是这些天才知道，其中好些内情是他这个生产一线的副主任头回听说，他也想不到：如今，赖以为生的厂子竟会成了个烂摊子。这也是他请梁太北回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梁太北他太了解了。上任就面临困境，他太难了。作为老战友，他只能原谅他，帮助他。

桂步清跳上了工作案，扯着嗓子大喊：奶奶的，都别吵吵了。开不了资，吵吵顶屁用。都他娘的干活去！谁再吵吵，我扣他……

他的话，被更大的吵吵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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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闯进办公室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