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幻世录 第一章第十一节 来客

“没可能啊....怎么会有人找我呢？”墨子游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道。

“总之，你就出去看看，是个名唤殷华的公子，我劝他离开，他只坐在国师府台阶前打滚耍赖，就是不走，我也拿他没办法！”说起这个，慕远亦是带了无奈神色。

“啊！这……”

本是想要隐瞒的事情，听了师兄这般描述墨子游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来的人是谁。只是这事就这般暴露于师父和慕远师兄面前，墨子游已然震惊得不知如何言语，兼之心中总有难言的羞惭慌乱之意，让墨子游只想找个缝隙躲避。

“是你旧识的话，便出去见，”看出墨子游迟疑，姬肖说道：“一味回避不是办法。”

“好的，我这就亲自劝她离开。”墨子游犹豫片刻，点头应道。

事实上，墨子游是一丁点把握都没有——在江南偶尔认识的殷华竟会找到这里，又知道墨子游的真名身份，此事让墨子游打心眼里觉得不安。

国师府外，殷华果真坐在台阶上动也不动，扮的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形象。任由小弟子们如何围观，也兀自摇着折扇，笑得阴魂不散。

“殷华，你怎么找来的？”墨子游回头看看将自己送来的慕远，垂眸打量换了一身白色长衫的殷华。他依旧是那副优雅风流的模样，见墨子游出来，凤眼微抬，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向墨子游抛个媚眼：“自然是寻相公来的呀，哎呦子游相公，吾被你骗得好苦！”

墨子游暗暗咬牙，手里捏紧在袖中结成法印，拼命告诫自己在国师府门前不可动粗。

几声低低的笑自一群小弟子中传来。

“相公明明身份高贵，却一直瞒着，吾再要求亲，难上加难了，唉，真是可惜，吾却依旧不想放弃呢！”殷华摇着折扇，凑上前来将墨子游拉坐地上：“凤栖相公——不对，该叫你子游了，为什么当初你不说自己究竟是谁呢，真让吾好找！”

墨子游忽的也对殷华露出一抹优雅笑容，手上动作却不停，拂开他扯着自己衣襟的手：“这个……殷华兄，非是我不应你，而是，我实在不喜欢比自己年少的，所以，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说完，墨子游尚且不忘轻轻梳理鬓角一缕散发，向殷华露出一个歉疚笑容。

“此话何意？”殷华明显没想到墨子游如此答案：“那又如何，不过几载差距罢了，吾不在意你年纪大，真的！”

一阵拼命压低的笑声自围观的小弟子堆里传来，就连想回去的慕远，都好奇的顿住脚步，等墨子游回复这个行为古怪的“男子”。

“几载差距，确实不是问题，可是，你我之间的差距岂止寥寥几载啊！”墨子游仰天长叹，压低声音道：“殷华兄，实不相瞒，我长歌门弟子，若练至天人合一之境，则终生维持那时容貌，青春永驻不会老去，我自从窥得天道，容貌便一直不曾改变。”

“你……”殷华的表情有些古怪，难得认真的盯着墨子游，仿佛要将墨子游的脸看出个洞来。

“我是真不想将此事说出，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说了……自从窥得天道，我已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岁月，左不过七八十载，外表虽与平常男子相同，内心早已沧桑，这七八十载的差距，殷华兄……你真能够全然不在乎？”墨子游长叹一声，轻轻摇头，表情中带着沉重的无奈，又仿佛竭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殷华脸色发青，第一次被墨子游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就连一边观看的慕远都努力隐忍着甚么，表情古怪的迅速退进国师府，小弟子们更是齐刷刷一同缩进庭院里，人影都不见一个。

“更何况，殷公子可知我这七八十年里修为一直不曾精进，殷公子，你还是再考虑一番为妙！”墨子游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再次开口：“公子风华正茂，又何必将自己的感情浪费在我这般看似年轻，实则衰老之人身上……”

“这，墨子游爷爷……前辈，吾，吾考虑下！”殷华总算被墨子游说得憋不住了，没等墨子游说完，猛地站起身来冲出老远，连折扇都忘了拿。

墨子游耸肩，拾起折扇高声喊道：“殷公子，折扇忘记带了，快回来取一下啊！”

“这……这折扇就当吾……吾送你的见面礼，这，这便告辞了！”殷华闻言跑得更快，明明完全不会法术，却依旧转眼功夫便跑没了影。

“啧，真浪费！”墨子游看了看手里玉骨精致的折扇，学着殷华样子轻甩扇开，慢慢走进国师府中。

然后，实在装不下去，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子游，你……你真有趣！”一旁，同样笑得连气都喘不匀的慕远艰难说道：“不过，你怎么招惹上这位殷华公子的，他倒是挺有趣！”

墨子游将折扇递到慕远面前，收了笑容解释道：“慕远师兄，是他先招惹我，只怕他早已知道我是何人，这才想法接近的。”

“此话怎讲？”慕远见墨子游态度认真，亦收了笑容低声道：“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大国师知晓？”

“不必了，小事一桩，如今也算是解决了，不劳师父挂心，”墨子游微微抿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再与他有交集，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便是，殷华她，女扮男装就连真实身份都瞒我，又何必谈以后。”

慕远看向墨子游，讶异不解。“原来他是个女的啊，我以为他是个喜好特殊口味的纨绔子弟呢。”

“她是第二王女，木熙。”墨子游沉默良久，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传入慕远耳中。

听闻此言，慕远难掩惊讶：“你怎么知道？”

“看到他折扇时便猜到了，”墨子游道，将扇子递到慕远面前展开。

扇面是一副泼墨山水，上有名家题字，而那扇本身更是以上好白玉为骨，饰以龙纹，雕工极为细致，而那扇骨之上，有一处小小印章，印章上，正是二公主木熙的名字。

就这样一连几天过去了，殷华都没再来国师府，木熙亦然。墨子游本心中忐忑，此时便是放松下来，甚至心情颇好的在国师府花园桃树下设了席位，约慕远师兄还有小倾城一并烹茶。

“子游今天看起来挺开心啊。”慕远赴约，见墨子游坐在石凳上一边教着小倾城怎么烹茶一边弹奏着身边的古琴，含笑说道。

“慕远师兄，整个国师府里，估计只有你愿意搞些风花雪月事了，慕珊师姐她们一心修炼法术，唉……好无聊！”

“你慕珊师姐确实对其他人冷心冷情的，不过，我总觉得她是师父几位徒弟之中最有担当的一个，”慕远答道：“不然，师父也不会选择她做师叔的继承人。”

说到此处，慕远唇角微笑温柔些许，转向墨子游，又道：“说起来，每次见到子游的时候，我总想到自己的小师妹玉函。你们两个年纪仿佛，拜入长歌门的时间也差不多，就连性格都有点相像，我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妹妹般，也是真心希望师妹能够一生都快乐，有我护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操心门派俗务。”

“真的么？”墨子游闻言，略有失神：“玉函师姐有个疼爱她的好师兄呢。”

慕远笑笑，见茶水滚沸，倒了些出来递给墨子游：“说来也巧，子游最喜欢的茶，竟也是雨前龙井。”

“其实，我是因为师父以前常喝。刚来国师府的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总从师父茶桌上抢他杯子，非要喝一些不可，渐渐的，居然真喜欢上了，”想到往事，墨子游笑开来：“那时，师父也拿我没办法，就由着我去了，每回喝茶的时候，都多给我留一个杯子，我缠着他的，他也就不想着怎么把我赶走。可惜我出师之后行走江湖，再也不曾与他同桌共饮过。”

“子游，你都没有责怪过姬肖师叔，选了慕珊师姐做继承么？”看着墨子游提及师父时神情平静温和，慕远总算按捺不住，问出自己一直留存心中的疑惑。

“这有甚么可责怪的，我本身就只会练习修真之道，对辅佐君主理论政治更是一窍不通，再者说，就像你先前说过的，慕珊师姐法术好，又有担当，由她来接任国师再好不过，我也可以多在天下游历，看到听到有趣的事情，回国师府的时候，说给师父听，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墨子游回答得平静，语气亦诚恳：“师兄，我其实对权力并不感兴趣，亦不想汲营于此道，我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尽我所能帮助师父，为国师府，以及长歌门做些什么。”

“子游的想法，倒是坦然，让师兄我，都愧于问出方才问题了！”慕远叹道，看向墨子游的目光中带了些敬佩：“也难怪，姬肖师叔如此看重你，身在这西陵城中却超脱权势，当真难得。”

“师兄谬赞了，”墨子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旁还在把玩茶宠的小倾城，举起茶杯：“师兄，小倾城你们俩个再不喝，这茶可就凉了！”

“师傅煮的茶真棒。”小倾城嘻嘻的笑着说。

“你可要好好学这点，等你师傅我老了，你可要煮出可口的茶水孝敬我。”墨子游笑着拍了拍小倾城的头。

“师傅放心徒儿学着呢。”小倾城认真道。

“那师傅以后可要仰仗倾城少侠照顾了。”

“哈哈，师傅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倾城一定会好好孝敬师傅的，不过师傅你也太清新寡欲，没事的话，记得给倾城找个师娘。哈哈”

“你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会不少。”听了倾城的话，墨子游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抡起古琴吓唬就要打小倾城，小倾城也是眼疾手快，一边哈哈的笑着，一边跑出去茶桌躲避。两个人嬉戏成了一团，可能是这段时间不论是墨子游还是小倾城都在紧绷着神经，难得国师府这几天还算闲暇清净，让两人都得到了身心的上的放松。墨子游有着归家的感觉，小倾城也因为他这个师傅的出现第一次有了家庭的概念。

“不想涉营凡文俗事，这倒也是。”慕远垂眸笑笑看着嬉闹的二人，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心中却难免有些歉疚思绪。他的师父，终究还是无法真正将眼前傻小子当成普通长歌门弟子对待，哪怕时隔多年，姬肖师叔一向对他极为信任，曾经的事情，也还是师父心中放不下的结。

希望，你是真的像你所说的这般毫不介意罢，慕远心想。慕远犹豫片刻又道：“子游，我前几日好像看你在把玩过玉笛，以前竟不曾听过你会吹笛？”

“会是会，可我会吹的曲子不算多，最开始，还是长歌门的门派师叔教我的，”墨子游笑道：“师兄想听，我吹给你听。”说着从怀中一闪拿出去玉笛子。

“好。”慕远含笑点头。

清脆的笛音响起，悠长婉转，缠绕着落花点点，余音不绝。

“这曲好听，不知叫什么名？”一曲罢，慕远听得出神，片刻开口询问。

“是啊，师傅。这个曲子真好听，倾城也想学笛子。”小倾城眼巴巴的看着墨子游可怜兮兮的说道。

“它叫《故园》，当年，我还是听禹尧师叔吹过，觉得好听，才求他教我吹笛。”墨子游笑答。用笛子敲了敲小倾城的小脑袋说道。“等你过几天境界有了突破，为师就教你。”

“哼，小瞧我，我这就去修炼，这几天我就突破给你看。”小倾城一听师傅要叫自己笛子开心的说道，一边说还一边一路小跑，跑到了自己这几天练功的那棵庭院的老树下。

“原来如此！”慕远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一位后辈弟子匆匆而来：“墨子游小师叔，有位名叫殷华的公子派人寻你，禹尧前辈在前厅接待，让我告知你一声。”

“什么？”墨子游一惊，险些拿不稳笛子：“他……他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