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五 亚马尔的狩猎

亚马尔，作为王国边境上的少有的大型城镇，它的人口超过六万，虽然位置偏僻，但繁华程度却不逊色于内地。每一年都有大量的人口在开春之时涌入这座城镇，至于原因……是为了成为冒险者。

卡拉斯坐在公会门外的长椅上，低着头，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因为面容稚嫩，看上去多少带有些许不安的神色，像是刚刚注册成为冒险者的新人。但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事实上他加入公会成为冒险者至少也有一年之久，虽然没有什么名声，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也是张相当熟悉的面孔了。

他穿着一身极不起眼的鼠灰色皮甲，破破烂烂满是污迹的表面显示着主人对它的不爱惜。左右两侧分别别着一把镰刀和匕首，也是铁匠铺里常见的处理货。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寒酸。

偶尔有衣着光鲜带着猎物的冒险者走过他会偷偷嗤笑或者投来轻蔑的眼神。他也许注意到这些，也许没有。周围的反应他不是很在意。寒酸一些也好，至少盗贼就不会打他的主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钟塔上的时间，估计着约定在这里见面的家伙已经迟到多久。原本合拢的双手分开，撑着身体稍微悬空。坐在这里的时间太长，双腿都有些僵住了。

当卡拉斯再次抬头时，想要确认时间时，一道壮实的身躯挡在他面前，把视线彻彻底底的挡住。

那是一个高大的兽人，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白毛，面相凶恶如狮子，肌肉如同钢块那般隆起。后肢野兽般强壮有力，向后弯曲，但即便如此仍显得高人一头。他看着卡拉斯，咧嘴笑了起来。

“是你啊，加尔。”卡拉斯稍微后仰，看见了那个兽人的脸。这正是跟他约定在这里见面的家伙，然后不出所料的迟到了。

兽人没什么时间观念，他们观测时间的方式极为原始，根据太阳的位置而定，也就是说，对细致的时间没什么观念，会迟到也是意料之中。

“抱歉啦，路上遇到点事，准备那玩意花了点时间。”加尔说。嘴唇笨笨的，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外表凶狠如一头狮子，虽然平时他显得十分温顺，但偶尔也会因为几句话就和别人大打出手。那时他看起来就是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

“这样啊。”卡拉斯没接着问下去，因为没那个必要，他又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情报贩子。而且听加尔说完又会耽误许多时间。也不是因为着急，只是，麻烦的事情越少越好。

顺便一提，卡拉斯闻到一股酒味，不用想也知道原因。

“腾个地儿，我坐下休息一小会。”

卡拉斯凳子边缘挪了一些，加尔凑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托这个大家伙的福，原本十分宽敞的椅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卡拉斯没有抱怨什么，而加尔浑然不觉，紧紧挨着卡拉斯，这大概也算兽人关系亲密的一种表现，又或者只是因为加尔本人神经太粗。

“没等太久？我让那两个小鬼去武器店保养武器去了，不然今天被他们吵着做格斗训练，就错过任务了。”

加尔咧开嘴笑了起来，眯着眼睛。

“有干劲是好事。”卡拉斯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太阳已经绕到背后。

“是不坏。”他拍了拍大腿，眼睛满足的眯着。“跟我挺对脾气。”

“那就好。”

卡拉斯简短的应了一声，无聊打发时间似的低下头看着地面。加尔仍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宛如一只享受阳光的大猫。两人谁都没说话，彼此沉默着的时间里，太阳逐渐偏斜。

“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加尔一拍大腿站起来。“差不多也该去完成任务了，毕竟不能拖到明天啊。”

“啊。”卡拉斯同样跟着起身，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后，两人并肩顺着街道离开。

亚马尔之森，王国北部最广阔也最危险的一片森林，也作为诸多英雄们过去的试炼之地，留下了极多的故事与传说。

为了最大程度的探索这里以及许多其他地区的资源，王国设立了冒险者公会，征集冒险者们来帮助他们探索这里，同时也防卫着可能的危险。

于是，数不胜数的人们，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到这里。他们中有落魄的贵族，碰运气的佣兵，以及满怀憧憬的少年。各色人等聚集在一起，混乱而复杂。

这，就是冒险者们。

沿着街道走出城镇后不过二百步，森林已经出现在面前。目力所及之处满是绿色，高耸的树冠海浪一般层峦叠起，茂密异常。在边界零零散散能看见几条土路，最中间一条宽度可供两车并行，横穿整座森林。对于这种边远地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商道。

卡拉斯和加尔自然选了其他小路，以便能更快的深入森林内部。顺着小路一直前进，等到头顶完全被树叶遮住，周围的空气也变得闷热而潮湿时。两人默契地停了下来。

“这里？”加尔踩了踩脚下的地面，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有只不知藏在何处的鸟在使劲叫嚷，怎么也看不见身影，令他相当烦躁。

“你闻到了？”卡拉斯回答。

“啊，味道在变浓，它在附近。”加尔点点头，拿出腰间兽皮缝制的水囊，粗暴的拔开塞子，扔到一边。水囊里装的并不是清水，而是暗红色的刺鼻液体。

那是用兽血和动物内脏磨碎混合在一起所做成的东西。至于作用也极为简单，吸引肉食怪物的简单诱饵。

加尔厌恶地扭过头去，作为兽人的他鼻子极为敏感，对于这股臭味耐性极差。

“可以的话真不想用这玩意。下次哪怕贵点也好，还是用炼金药剂代替吧。要花钱的东西还是贵的好。”

“你出钱？”卡拉斯接过那个水囊，被那股臭味同样刺激的皱了皱眉，随后他手腕倾斜，把血浆倒在一边的树干上。

“那还是算了，养那两个小鬼挺费钱的。”他叹了口气，同时捂着鼻子后退几步。“我说你离我远点，这玩意味道很重的，溅到我的毛上怎么办！”

“你自己滚远点！。”卡拉斯没好气的说。

“行行，这会儿你说了算。”加尔的爪子扣进旁边的树皮，猫一般动作利落的爬上去，转瞬间就消失在头顶茂密的绿色之中。

卡拉斯接着把血浆泼在周围的树干上，让气味传递的更快，顺便也恶心一下躲在树上发牢骚的加尔。

一切准备就绪后，卡拉斯捡起被加尔扔到地上的塞子塞紧水囊，然后随手系在腰间。

，他握住刀柄，武器都在随手中，但平常只用来收割药草和剥皮的匕首并不能带来多少安全感。

卡拉斯深深吐了口气，平复心情。默默想着接下来猎物可能出现的方位。

血浆只是用来把猎物吸引过来，他自己才是真正的诱饵！

这个笨方法来自于加尔的部落，这是现在仍在流传的狩猎肉齿兽的传统成人式。部落里的预备的战士们在某个特殊的日子里一起接受这种考验。在身上涂抹上鲜血，然后被扔进肉齿兽的领地里。

血液的味道会暴露这些战士的位置，他们将被迫与肉齿兽正面搏斗。成功杀死这种两米高的巨型野兽的家伙才算是被部落正式认可的战士。

卡拉斯现在的处境与那些参与考验的战士们类似，不过总归不用把那恶臭的玩意涂在身上。据加尔所说，他成功通过考验后，家里人却因为气味太臭不愿意靠近自己，虽然自己很是理解，但实在是没什么比这个更为打击人的了。

没过多久，卡拉斯感到一股极为压抑的氛围在靠近，风声停息，树叶静止，那只聒噪不已的鸟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卡拉斯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那个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东西仅肩高就足以平视卡拉斯，头颅硕大，脖颈短粗，锋利的的牙齿暴露在外，四肢壮实有力，浑身肌肉钢块般隆起，一看便知其危险性。

裂肉兽，每年进入这座森林里死亡的冒险者，与其相关的死亡人数最多。如果是单枪匹马的倒霉蛋遇见它，一些老手冒险者速度稍慢就很难活着逃出去，至于正面战斗……这东西单凭咬合力能轻松咬碎普通铁质头盔，防护薄弱的冒险者根本一下攻击也挨不得。

可以说，现在森林里的这只裂肉兽就是作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而面前的卡拉斯，在它眼里也不过是食物中的一员罢了。

这只凶名赫赫的怪物绕着卡拉斯缓缓踱步，目光始终钉在他的身上，只等他流露出一点恐惧或者想逃跑的心思，就立刻扑上去撕开喉咙，咬断颈椎。

卡拉斯同样盯着对方，但不是寻找破绽而是在拖延时间。拖住这玩意，才有机会宰了它。

树上藏着的加尔同样在小心翼翼的寻找机会，比起被当作诱饵的卡拉斯，他的危险虽小但责任重大，一次机会把握不好就毫无所得，弄不好还要赔上同伴和自己的性命。

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他看见裂肉兽正在缓缓靠近自己下方。加尔握紧巨大的骨质匕首，手心渗出汗水。

确定时机适当的卡拉斯略微向后退出一小步。匕首横架在面前。而裂肉兽同样摆出一副进攻姿态，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猎物，一步步向前迈进。它伏低身体，猛地蹿了出去。

这时头顶同样传来一阵树叶簌簌相撞的声音。加尔从树上直接跳下，想借着下坠之势直接刺入这怪物腰间颈椎，再不济也能直接瘫痪这家伙。

裂肉兽在空中扭转身体，险之又险的躲开。但毕竟体型笨重，加之身体处在半空之中，被突然转变方向的第二刀划破右边后腿，留下一道极为狰狞的伤口，不过不算太重。

不等它落地，卡拉斯高高跃起，一脚踩在它的脑袋上，借力翻了个跟斗。手里的匕首气势汹汹的整个没入刚刚划开的伤口。

卡拉斯翻滚两圈后立刻起身，手里空无一物。裂肉兽摔倒在地，狼狈起身后后腿明显瑟缩着。刚刚的匕首还留在那里，彻底废了它一条后腿。

加尔对着卡拉斯笑了笑，现在他没必要藏起来了。

裂肉兽本来身体巨大，行动相对笨重。现在废了一条腿，行动更加缓慢，无论追杀还是逃跑都绝无可能。形势对他们这边有利，逆转的极为迅速。

加尔从背后抽出一把细长的骨质匕首扔给卡拉斯，两人分散开来，一左一右包围住裂肉兽。

它发出低吼，但却在缓缓后退。

“它怕了！”加尔举起匕首，直接扑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裂肉兽浑身伤痕，痛苦倒地，再没有站起来力气。那把细长的匕首分别刺穿它的喉咙和眼睛，一次捅穿气管，一次夺去右眼。

现在这玩意胸口还有起伏，喉咙缓缓冒出血水。但也没多久，这些动静也彻底停止。这只体型庞大的野兽才算是彻底死了。

“没白忙，这玩意有得赚了。”加尔露出牙齿，狰狞一笑，走上前把尸体翻了个身，手艺娴熟的开始剥皮。

他们杀掉的这只裂肉兽，比寻常裂肉兽还要大上许多。算不上绝无仅有，但也算得上罕见。牙齿皮毛之类的战利品，越是稀有越是值钱，何况杀死裂肉兽之类的危险生物，本身就有极高的赏金。怎么说也是拿命做赌注的活计，总有让人值得去死的价格.

不过加尔之前就说了要这玩意的脑袋，这是作为一个猎人的小小爱好。他现在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是他一年来杀掉的还算满意的猎物头骨。更多的在他家乡的房间里，据说挂满了整整一面墙。

卡拉斯拔出那柄仍插在尸体腿部的匕首。匕首本身就只是铁匠铺里的劣质货，卡拉斯只拔出一支断刃，剩下的都留在尸体里面了。

卡拉斯看了眼断茬，把那只断了的匕首扔掉。

剥皮的事他没参与，而是警戒着周围。森林里的危险远不止眼前这一种，虽然有着裂肉兽的气味作为威慑，但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指不定吸引迎来什么东西。

所幸直到剥皮完毕后，仍是无事发生。加尔剥下皮后又割下十几斤肚子上的软肉，用皮毛裹着之后背在背上。

“走了！”加尔笑的极为开心。

“嗯。”卡拉斯应了一声。

两人之后仍是一前一后沿着小路走回，回到城镇时，太阳已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