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借鬼事 拜祭恩师

我冷静了一下，我知道老头叹这口气的意思，我们在这里工作的人都知道，按我们这里的习惯，人死后是要在家里摆七天的，就是摆过头七，甚至有摆更久的，之后再叫殡仪馆火葬场来车，路上有个人要捧着相片，坐在车里口里要说：“上路了过桥了！”可我师傅家那么富裕，我师傅每年什么都不做，工资都能超过五十万，还不算其他更高的投资额外收入，怎么会只摆区区三天，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很想进去看看师傅，可我知道我身上阴气确实太重，有人说亲人刚去世的时候，脑神经还未完全死亡，甚至有些器官还有温度，他们还知道疼还知道难过，可我呢？！一个公墓工作者，全身阴气重，总碰到脏东西，万一吵着师傅安宁，我难辞其咎。我离开火葬场去往殳山时，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沉浸在伤痛中，没有注意我，没有人发现我，我真希望有个人看到我，能叫我进去，给自己一个理由进去看看师傅，可惜没有。

我是流着泪前往殳山的，小郭看到我的样子吓坏了，要知道我不管遇到什么脏东西，什么怪事，或者受了什么伤，从来没叫疼过，可今天却哭了，当确定我不是打哈欠后，小郭问我出啥事了。我告诉他我师傅没了，他就在下面殡仪馆躺着，可我却不能去看他，我身上阴气重老头说会冲了他。可我真的好想去见见他啊！

“你是说今天新送来的是你师傅？！”小郭确认了一遍，当即跟我说道。

“是的！那就是我师傅！”我点了点头。

“有些奇怪啊！照理来说不该送来那么.。。”小郭没有把话说全，其实我们都明白，按照我们过去亲人去世的经验，送来的太早了。

今天我没有巡夜的心情了，小郭安慰了我一会，说了几个冷笑话，平时我会配合着笑笑，可今天完全笑不出来，当离开殳山路过火葬场时，我远远拜了几拜，对着内堂方向说道：“师傅，徒弟明天再来看你，你一直想要的创业计划书我一定写完给你！”

我回到家，锻炼好后，打开电脑，翻出曾经帮师傅写的企业文化资料，那个时候我在原来那家国企单位上班，没有人瞧的起我，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拉不到客户的大学毕业生，青涩稚嫩，不务正业，总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经理总想找借口把我开除，每次都是我师傅保我，整个公司只有我师傅欣赏我的优点，认为我脑子聪明，文字功底好。

就给了我一张牛排店的会员卡，叫我每天去吃牛排，观察他们的环境跟文化，我的专业虽然不对口，可我的学习能力很强，慢慢就摸索出了许多东西，最后我师傅带我见了几个股东，都是企业老板，他们各投资了一两百万，师傅希望开全国连锁的牛排餐饮店，他的眼光，不局限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甚至要开到上海这种大都市去，因此需要一流的企业文化跟服务文化，我那时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什么都不懂，师傅愿意给我机会，让我用知识产权入股，到以后开成了，每年分我红利，我知道有许多人比我更优秀，只是师傅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踏上这个平台。

我的初稿逐渐完成，我师傅对于这份初稿十分满意，特别是我那一句广告语：“我们卖的不是牛排，而是烤制牛排时的滋滋声！”滋滋声就是嘴巴尝到美味发出的声音，我根据这条广告语写出了企业文化并命名了品牌名称跟LOGO。

可惜当一切向着好的方面发展之时，好景不长我国经济急转直下，实体店生意越来越难做，我师傅有一个有钱的亲戚，本来答应投资一千多万，让师傅成为第一股东，掌管大局。可惜最后谈判失败，这一千多万没了消息，剩下股东的投资款合起来，只能先开设两到三家店试一下水，主动权还不在自己手里，这远远低于我师傅的预期，最后他不再催我要那份企业文化资料了，不久我也离开了公司，另谋他职。还记得不久前师傅还带着师娘约我吃饭，师娘是个小学老师，漂亮儒雅。

我不喜欢喝酒，却还是跟师傅碰了几杯，最后师傅偷偷告诉我：“他不久后会开设公司，到时候会来找我帮他的。”

可那次竟然是最后一次见面，现在早已经天人永隔了。我那份企业文化资料其实早就完成了，可我有私心一直没有发给师傅，现在发却晚了，我含着泪将全部资料发到了我师傅的QQ邮箱里，那QQ头像灰白，永远不会再上了，可我不会将这些资料转卖他人，这份企业文化只属于我的师傅，那已逝去的师傅。

当天晚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告诉父母我师傅去世了，他们都很惊讶，毕竟我师傅太年轻了，才三十几岁，我父母都很惋惜，我师傅是最看重我的人，也是工作期间对我最好的人，我爸把几张红票塞进了我的皮夹里，叫我明天一起去包给师傅，我点了点头，就算父母不说我也会如此去做的。

“省钱省在自己身上，抠门抠在陌生交往。对待自己师傅现在就算再缺钱，也不能小气巴拉的。”这些话是我爸说的，却也是我对自己说的。

梦里梦到师傅跟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有许多欢笑跟喜悦，那时的公司虽然是国企，可我们师傅的小会议室却总是充满欢乐，师傅总是在晚上义务给我们开小会，教我们经济走向，那时嫌困，现在却再也听不到了。

我很早就醒了，早上起来眼角还是湿的，我早早赶到殳山，今天我不是上市公司员工，我也不是公墓工作人员，我是我师傅的徒弟，仅此而已。

师娘穿着孝服，一身白色，表情呆滞，显然哭了一晚上了，公司许多老员工也很早来到了殡仪馆。我看到我师傅裹在被子里，脸也看不到，很多他的朋友甚至还没有收到他去世的消息，花圈陆陆续续送来，全国各地的都有，我见在场的都是亲戚长辈，资历老的员工，因此也没有拥挤上前，随后接到大师兄的电话，他叫我回一下公司，其他一些曾经的同事都在公司集中了，我见现场都是长辈在忙，感觉自己有些多余，打了辆D先回了公司，有段时间没回公司了，以前欢笑的小会议室充满了哀伤的情绪，许多熟面孔都是从外地赶过来的，甚至有些是辞职过来的。

我们各自没有寒暄什么，我们包了冥包，都把钱包了进去，我写字难看叫其他人帮我写了一个奠字，我不知道自己包的钱是否是最多的，可我把皮夹里的钱都包进去了。我知道还是很少，可我确实只有那么多了！

当我们一起前往殳山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像回到了以前，那时司机是我师傅，可现在司机成了我们中的一位。到了殡仪馆，大家都买了花圈，我是公墓工作的，知道这些花圈的利润有多大，知道祭拜后直接会拿去粉碎，可我连去跟老头要求优惠的心都没有，我买了一个最大的花圈，身上没钱就跟别人借。我们每个人上前叩拜烧香，绕到后面的灵堂，把手里的冥包交到师母手里，当我出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女孩在一边玩耍，脸上没有悲伤，甚至不知道身上穿的白衣服是什么。

几个我们公司的女员工在陪她玩耍教她写字，写到锋这个字的时候，小女孩是先写右半边再写左半边的，她就是我师傅的女儿，连爸爸的名字都还写不来，都还写不全的小女生就这样没了爸爸。我师傅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以后长大肯定是个美女，可这个小美女却永远失去了帅气的爸爸。我看了很难过，我看着只想哭，可我不想在师傅女儿面前哭，我告诉小女孩我的名字，告诉她我是她爸爸的徒弟，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我尽我所能都会帮她的。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笑着去找她妈妈去了。

旁边同事叹气：“这个年岁的小孩应该懂事了吧！怎么爸爸去世了都不哭的！”

我没有说话，如果要我选择，我希望看到她是开心的，而不是哭泣的，我相信我师傅也希望看到自己孩子是笑着生活的吧！

当晚守夜自然轮不到我，我算哪根蒜，公司里没什么人看的起我，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外人，他们根本没把我考虑在守夜名单内，尽管我提出来过。最后我离开殡仪馆，回家吃了些饭，约莫着晚上殳山工作时间快到了，我才出发去殳山，我想避开那些公司的员工，偷偷去看看师傅，如果可以的话，为师傅守几个小时的夜。

可没想到殡仪馆并不比殳山公墓太平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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