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的旅途 第四章 你在看什么

虢老师进来后就直接开始上课，也没有解释刚才外出的原因。同学们早就收了心思，以元气满满的精气来对待新开的人生篇章。而这堂课，只是他们已然到来的人生最难以忘怀的青葱岁月的伊始。

台上的老师讲得热情洋溢，台下的学生也装作挥斥方遒的样子，不然第一天第一节班主任的课就敢懒懒散散的，尼玛还要不要混啦?不过像集合这么简单的章节，各个都是真学霸的学生们还要摆出一副被老师拨云见日后豁然开朗的样子，并配上“嗯……对……嗯嗯”的敷衍语句和不时点头的肢体动作还有惺♂惺♂相♂惜的真挚眼神，这年头学生果然是最辛苦的。

终于，在一阵急促的铃声中，这节数学课成功落幕，而虢虎老师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要压堂继续讲一会儿，不过马上就感受到了学生们的脑电波频率有变大的趋势，这是要爆发啊?只好悻悻地赔罪一笑，遛出了门口，不过没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将头伸进教室，留下身子在外面喊到“莱生！出来一下。”

莱生在全班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外，虢虎正倚靠着雪白的墙壁，双眼直直地望着地面，像是在走神，感受到莱生的存在，他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衣着朴素无华却胜在干净整洁，1米70的身高和清爽干练的圆寸发型却并不让他显得如同龄人般朝气蓬勃，但也不至于死气沉沉的，更多是一种古井无波；相貌也平平无奇，只是两颊的婴儿肥仍是让人觉得稚嫩，皮肤却出奇的好；还有，一个人或多或少会给其他人留下一个甚至多个意象或者标签来让别人更好的记住自己，“如果双眼真的是人心灵的窗户，那么老天啊，这孩子的心灵一定广阔如世界……更重要的是，这双眼如绝对光滑的镜子般反射着他看到的一切。从他眼中看到的我自己绝对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跟华仔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靠，老子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帅……既然都这么这么帅了，粗鲁点又怎么了?难道不值得被原谅吗。呸！女人，你总是不知足！”

莱生不知道虢老师的内心戏有这么多，只是对他脸上突然洋溢起的兴奋激动傲慢感到莫名其妙。

过了有一会儿，虢老师才想起来有正事要办，他把莱生叫到面前“莱生啊，早上看到的事不要跟别人去说，知道吗?还有，这个给你。”虢老师没有和他说明他上午看到的事情是否有违背常理，而是像大人哄小孩儿似的凭空拿出一枚银质龙纹镂空指环，这不是什么前期投资或者看好，而是单纯的喜爱和感激……

莱生“嗯”了一声，把指环接过拿在手里，很轻，和一枚一元硬币的质量相差无几，想了想还是没有戴起来，而是放在了裤兜里。

“还有一件事，放学后去一趟校长办公室，他有事问你。办公室在一号楼行政楼的301室，如果忘记了位置，可以再来找我问，不过千万别忘记了去。”说完，虢老师径自离去，回到办公室后，拿起手机打给了他认为“不知足”的小花……

之后的事情就有些乏善可陈了，亦如莱生往常的生活一般，单调得纯粹。其实大部分学生的生活都是这样的三点一线，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有可以互相倾诉的人。而如今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小胖子，跟着他一起做题，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一起午休，一起让自身显得不是孤单一人……

浮羽很享受与莱生相处的时光，他不必喋喋不休地找话题来消除两人间的安静氛围，而是想起来什么便说些什么，莱生的话虽少，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不聊动漫、游戏或小说这些普遍青少年所热爱的事物，原因自然是莱生确实对他们没有兴趣，而浮羽却是没有时间对他们感兴趣，尽管他的爷爷、爸爸对他不甚管教了，但他还是沉溺在一种他们仍然注意着自己的缺爱错觉里而更加的努力学习……他们聊着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兴趣和梦想这些在同龄人看起来很幼稚的东西……

二人社交的缺失看起来似乎有些相似，实际上却有很大的不同。莱生从他强迫自己融入他人的圈子未果后，便不再去尝试，除了必要的分组活动或某些课程要找搭档而不得不与人交流外，他甚至可以当一个小透明；而浮羽与他不同，浮羽虽然同样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什么朋友，但他却在一直主动地去尝试，他尝试努力给比赛中的运动员加油助威，拿衣送水；他尝试与别人联机打游戏，将所有获得的资源全部给他们；他尝试…………

终于，看起来他似乎和班级上的所有人都聊得来了，尽管只限于交浅言深的地步，尽管是那种不需要时间的长久，空间的距离而只是慢慢相处就会变得愈发生疏的关系，尽管他能明确感受到他人因为自己的过度热情而更加的疏远……尽管如此，尽管这样，他也还是在拼尽全力地去联系……“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都是骗人的，我看是念念不忘，必有巴掌……”

于是，终于，就这样，两人遵从命运的轨迹而相遇相识，从而成为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份情谊……

……

时到傍晚，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因为莱生要去见校长，所以浮羽就先离开了。他找到校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

没有寻常久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啤酒肚和谢顶头，眼前的人干净利落，目光中含有如年轻人一般的朝气蓬勃和炽盛烈火。

“莱生?请坐”校长声音和话语竟没有一丝威严，这感觉明明就是个邻家大哥哥，他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可还好?我们的学校怎么样，非常不错吧！”他接了七分的水，轻轻放到莱生面前。他并没有开门见山地问上午的事情。

莱生接过，抿了一口，“嗯”了一声，像是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

饶是校长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在他设想中，莱生可能会小心翼翼地说一些客套话，可能会大大方方地畅谈，但这么简单的“嗯”宛如敷衍是闹哪一样。

其实莱生并不喜欢和自己不熟悉的人有过多的交谈，更是对他人的嘘寒问暖招架不住，因为那有可能只是客套话。

校长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莱生，早上你看到了什么，能和我仔细说说吗?”

莱生便又把他看到的复述一遍，不过他没有说他觉得那个女生让他有熟悉感。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校长听了后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具体情况我都了解了，也麻烦你放学后还要到我这里来一趟。你们虢老师给你的指环还是戴上比较好，对你的大脑开发有帮助。”

“嗯，校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校长笑骂道“臭小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回换莱生尴尬了，他是真没想到校长居然这么亲切且自来熟，只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着他这幅样子，校长不禁乐了“走吧，开学第一天就见校长，平常学生哪有这种待遇。”

……

莱生离开校门后，走到公交站牌处，搭上了416路，经过十几分钟，到站后下车，换乘地铁，七点多的地铁上熙熙攘攘，莱生并不觉得吵闹，这不是什么喧嚣或聒噪，而是群体社会独有的热闹与繁华，他听着别人交谈的话语，知道他们的生活也有悲有喜……

就这样莱生到了市中心。

离开地铁站，他要穿过一个商场，去他管家叔叔等待他的地方。

商场里面更是人山人海，在这里，无论多么孤独的人或许都会有“我不再孤单了”这样的一种想法。莱生的视线注视着前方，那里的石板凳上坐着一个老头，不是什么气球脑袋，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的面孔，尽管莱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就又把视线回归到原本的方向，但老者还是注意到了，他笑吟吟地看着莱生，而莱生则有些好奇，仅仅一天时间内就遇见了好几位有面孔的人，学校里的大部分老师校长还有面前这个老人，而且浮羽的辨识意象也从早上的银色气球变得更加具有面部的特征，就像是气球的表面凹陷下去，鼻子，眼睛，嘴巴等器官形成。想到这，他便看向那个老人，期望知道他们究竟有哪里不同，哪知他们视线接触的一刹那，老人的目光就直愣愣的了，宛如呆了一样，莱生更加的疑惑不解，但也没有上前询问，而是直接离去。

然而，实际上在他们目光交汇的同时，老人的意识便进入了莱生意识内的一角，这里有关情绪与记忆。

老人的意识体浮在哪里，像是宇宙的某个地方，一片真空，一片寂静。近处有一颗恒星，发出的光正好能让他看清周围。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些都是记忆的投影，真实的情绪就在面前——那是一个不科学的，梦幻的，完全由去离子水构成的，完美的球体，真正意义上的水星。球体完全的清澈透明，你可以从它的一面跨过直径而清晰地看到另一面的星星。

老人沉浸在这奇异的场景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久，他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不管是出于恶趣味还是真正的好奇他人的生活——他在人流众多的市场中静坐，感受着芸芸众生的记忆与情绪，与莱生也只是偶遇。

“完全不同，记忆应该是人生各种印象较大的场景的重现，情绪也能直接被体会到。”老人心里想着，意识体飘向巨大的球体，伸手触摸。

像是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四下的寂静被打破，水星开始剧烈地颤动，沸腾一般，内部有大量的气泡出现又消失……老人极速后退，过程中他盯着这颗球体，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因为随着视线的开阔，他愈发觉得眼前的球体，好像是，一颗眼睛?

他的头皮发麻，即刻退出了意识空间。

刚才明明喧闹的商场如今人全都消失不见，一片寂静，宛若早期的黑白电影。他恍若初醒，四下寻找着那个少年。

远处，那个少年不疾不徐地向门口走着，只留下了一个背影，老人静静地望着。

突然，从背影的旁边凭空跳出另一个身影——一个完全的白色少年——纯白色的棉质短袖与短裤，白色的细碎长发，眼睛散发着莹莹白光，裸着的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地面，因为挤压所以柔软的肉向两旁微微隆起。

神秘的白色少年有与莱生完全相同的五官，皮肤更加白皙，但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他的一切都彰显了绝对的几何美感。

白色少年将双手勾在背后，身体向前倾，显得很是俏皮，他有礼貌地勾勒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随后这片空间出现了唯一的他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语气没有质疑或疑问，而是充满了戏谑与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