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不求仙 第七章 仙人也有糟心事

义剑仙嗤笑一声，道：“如你这般蓬头垢面、浑身恶臭、还骗愚夫妇钱财的好汉天下少见。”

“道爷我生性爱洁，若非你这老贼谋我道观，道爷焉能沦落到如此境地？”顾纯阳怒极而笑，道：“强盗道爷也见过几个，如你这般既明抢又栽赃的，天下间怕是也少见。”

义剑仙淡淡道：“去年腊月十八，老道原拟带着童子到洛阳城见识一番，路过此地时却见你售卖平安符，一张平安符作价一贯。老道寻了一张观看，然而却是李淳风所画的‘宁神符’，由此可见你对画符一事原本就一窍不通。你这不是骗人钱财又是什么？老道又如何栽赃你了？”

听完义剑仙之言，顾纯阳并不反驳，神色反而变得莫名兴奋。片刻之后他才一脸希冀地道：“如此说来，你懂画符？”

“略懂。”义剑仙神色不变，淡定回应。

顾纯阳脸现狂热之色：“这就对了！我所画之符，原本就是临摹李淳风仙长赠予家祖母的，当初李神仙也说是有宁神之效。不过就算是我把宁神符当做平安符卖给了信众，这也不能算是骗钱吧？”

“胡说八道！”义剑仙冷笑一声，道：“你当符咒是什么？照着画就能成么？你也不想想我是如何认出那符咒原是李淳风所画？”

“求道长开释。”顾纯阳恭恭敬敬地跪地顿首：“道长所提之问，在下一个也答不上来。在下若是学会了符箓之术，定然是不会卖假货给信众的。”

义剑仙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打主意，还想着从老道这里学本事。不过说给你听也是不妨，你且记好了！”

“一张符咒就是一道契约，画符者与天道所签的契约。以平安符为例，若老道给你画了一张平安符，那么老道就要替你承受本该是属于你的灾厄。

至于符咒本身，原没什么出奇之处。其外围不过是敕令二字的化体，当中部分就是符咒的具体内容，到底是宁神符还是平安符，就看当中部分。而符咒的最下边，则是画符者的签押。

你所兜售的‘平安符’，签押者就是李淳风，他已过世多年，绝不会有那许多符箓留在世上，是故老道可断定你是骗子。

再者，画符必须有相当的灵力作为基础，否则不过是白白浪费朱砂黄纸而已。若你有了相当的灵力，又怎么会在意区区几贯钱财？”

义剑仙瞅了一眼顾纯阳，揶揄道：“知道了这些，你还打算卖真货么？”

顾纯阳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符咒这东西，非至亲者不能赠送。有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在道长这里得闻符咒之道，这座纯阳观就算做是给道长的报酬吧。在下这便告辞！”

说罢顾纯阳便带着一身恶臭，缓缓向官道走去。他已料到义剑仙必然有事求他，故而以退为进，期待获得更多好处。

义剑仙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顾纯阳远去地背影。

顾纯阳走出了七八丈远，蓦地回头问道：“道长为何不出言挽留？”

义剑仙淡淡道：“你比老道预料中少走了七步，看来老道还是高看你了。老道既然知道你要回来，为何还要阻止你？”

顾纯阳点点头，诚恳道：“求道长传授符箓之术。”说罢便跪在义剑仙面前，行拜师之大礼。

义剑仙侧了侧身子，让开了顾纯阳的礼仪，淡淡道：“老道一生独来独往，从不受人情世故牵绊。如今仅有一道童，虽情同师徒，但老道却从未收他入门墙，所以拜师一事不必再谈。不过眼下正好有要事正好需要你效力，如果你能助老道成事，那么传你符箓之术又有何不可？”

顾纯阳喜道：“请道长吩咐。”

义剑仙轻叹道：“其实也就是小事一桩而已。老道将谴道童前往兖州任城县伏羲庙办事，要你做的事就是负责他沿途的平安而已。”

顾纯阳闻言皱眉：“兖州离此有千余里之遥，既是要事，当然是越快办妥越好。若在下快马走个来回，不到十天就能办妥当。但带上个小童，所耗时间必然加倍。”

义剑仙道：“这事我自有计较，你只要将他平平安安的带去，再平平安安的带回来就行了。待你们平安回转之后，老道便传你符箓之术，哪怕是道‘乾天应元符’与‘坤宁六爻符’这等秘法，老道也不私藏。但若出了半点差池……”

说到此处，义剑仙语气变得森然。他轻轻一步踏前，便凭空生出漫天剑气，压迫得顾纯阳喘不过气来。

顾纯阳努力压抑着内心地惊惧，颤声道：“仙长原不必如此，我顾家原是钱塘大族，在下本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因当初到蜀中游学之时，有幸目睹过剑仙御剑飞行，这才起了求仙问道的心思。只是真仙难遇，大道难求，长久地执念之下，顾某才做了个假道人。如今既遇真仙，又得到仙长许诺，顾某当然不会错失仙缘。还请仙长收了神通，在下喘不过气了。”

义剑仙轻笑一声，顿时漫天剑气化作虚无。

顾纯阳长出一口大气，瘫倒在地。

“既如此，那就趁着日头还早，你与那名叫做钱有余的捕快，进城去做些远足的准备吧。”义剑仙收起胡床，问道：“对了，我听那捕快说起，你与他有旧？”

顾纯阳轻轻点头，拱手道：“回禀仙长，钱有余乃是知秋县人士，为人事母至孝，远近闻名。当初他在我这里求过平安……啊，不对，是求过宁神符。”

义剑仙轻轻颔首，径自进了道观。

顾纯阳正欲起身，却又听得凭空飘来一句：“多洗几遍身子，味道忒重了些。”

顾纯阳尴尬地笑了笑，抬手闻了闻腋窝，忍不住呸了一声。随即赶忙进了道观后堂，烧水洗漱。

直到反复洗了三次，顾纯阳才收拾停当。

看着铜镜之中那个头戴紫金冠，身穿月白道袍的倒影，顾纯阳喃喃道：“风度翩翩、相貌堂堂、神采奕奕，仙长就该当是我这样子才对啊。若不是他剑法通神又懂得符咒，单凭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以及轻浮的举止，倒像是一个十足十地污烂人。老天，你何其不公也！也罢，等我学好了仙法，自然这世上就多了一个十全十美地仙人。”

顾纯阳收拾停当，拖着鼻青脸肿的钱有余出了道观，直奔知秋县城而去。

业途灵注视着两人渐远地背影，兴奋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边飞出来了。

如他这般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开始向往外界的时候，如今终有了远行的机会，他心中的狂热再也压抑不住。

在三清大殿反复走了好几圈之后，业途灵找了个蒲团正对着三清塑像坐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尽量排空心中杂念，引督脉之气下降十二重楼，落入丹田之中，再散入四肢百骸。反复数次之后，终于达到心安神静妄念不起的状态。

义剑仙反复到大殿看了数次，次次皆见业途灵在静坐养元，不由得放下心来。

天色渐晚，顾钱二人带着采购的行李缓缓归来，远远便看到义剑仙在道观门口的空地上舞剑。

钱有余凝神看了片刻，就发现义剑仙所使的剑法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天问式’。

这套‘天问剑法’来历颇为神奇，传说是屈原被放逐之后，心中忧愁憔悴、彷徨无计，恍惚之间似乎见到了楚国历代先王贤臣，又似乎见到了天地山川之神灵，于是屈原执笔向漫天神灵以及历代先王提出质问，每一问便用笔尖指着其中一人，笔意转圜与身法腾挪之间，竟自成一脉剑法。

但这套剑法来头虽大，但却只有舒展筋骨之效，与人交手时没什么大用处。是以世上会天问剑法的人多，用它的却少。

钱有余虽然不会天问式，但也曾见过多次。

现如今，即便是这套剑法在义剑仙手中使出来，也没瞧见什么出奇之处。

于是钱有余就轻轻撇嘴，带着行李进了道观休整。

顾纯阳对剑法一窍不通，甚至连这套剑法的名字也不知晓，却站在原地兴奋地看着义剑仙每吟一句《天问》就使出一招剑法，直到天问剑法一百七十三招使完，才惊觉自己的行为颇有偷师学艺之嫌。

然而义剑仙却并不计较，只是淡漠道：“夜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远路。”说罢便转身进了道观。

顾纯阳冲着义剑仙地背影施了一礼，见义剑仙已进了道观，便自言自语道：“端是一套好剑法，每一招配上屈子的一句诗文，使将出来当真如玉树临风，风姿绝逸！不行，我必须将这套剑法学到手，它留在仙长手上不免有些辱没了。但仙长既允了我符箓之术，未学成之前再提其他要求总是有些不合适……看来只有在路上从小道士手中骗取了。”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顾纯阳捡起一根树枝，学着义剑仙的样子舞起了天问剑法。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顾纯阳早在蒙童之时就把屈原这部《天问》背得滚瓜烂熟，但天问剑法却足足有一百七十三招，他只看了一遍，又如何能够全部记住？

使了二十余招之后，顾纯阳再也练不下去。

他一脸意犹未尽地道：“好剑法，好人才！好剑法，好人才……”尔后便仰天狂笑。

忽然从观内飞出一颗桂圆砸在他的脸上，顾纯阳赶忙止住了笑容。

只听得义剑仙冷冷地声音传来：“再敢在夜里聒噪，老道就割了你的喉咙。”

顾纯阳再掩嘴偷笑一阵，跌跌撞撞地关上了道观大门，来到后堂休息。

----------分割线-----------

读《天问》读得肚子都饿了。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