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小账房 第四章 贤者模式

“狗蛋，驴粪，二丫，三傻，回家是不是又要被张婶江叔打屁股呀！”

张易之倚在门边，看着村头一群熊孩子乌央乌央的呼啸而来，调笑道。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几天了，张易之也渐渐熟悉周边的情况。

上江村虽然依山傍水，但经过一次霍乱，人口锐减，早已沦落为穷乡僻壤的地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水利仅满足日常生活，木材也仅用于建筑和燃料。米面缺乏，大家基本是到山上找些野菜野果充饥，运气好的时候猎几头獐子，捉几条活鱼下锅。典型的封建小农经济，大家凭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堪堪苟活。

好的是，邻里间虽然贫苦，倒也和睦。只是这些小娃娃的名字，每每叫起来都让人出戏，始终让张易之接受不能。

前世，通过人名查询系统，依然可以查出全国有王狗蛋、李狗嗨，三傻这样正式登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何况这个时代，贱名更是数不胜数。

张易之虽然心中好笑，但也多少觉得亲切。

民间有一种说法，贱名好养活。

欧阳修《道山清话》“人家小儿要易长育，往往以贱为名”。可见这种习惯的由来是非常早的。

因为古人认为，小孩子成长时，总有一些恶鬼来捣乱，往往造成生病甚至夭折。越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越如此。给孩子起了贱名，这些恶鬼就被骗过了，不来找了。

所以很多达官显贵，反倒给孩子起下贱的名字，例如鲁文公给儿子取名为“恶”，晋惠公给女儿起名叫“妾”，卫晋公有大臣叫司空狗，辽代贵族有叫驴粪的，都是这个用意。《左传》里晋成公叫黑臀，就是黑屁股，周桓王的大臣叫周公黑肩。皇亲国胄都如此，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还好，张家父母很是体谅小孩子的心意，没有给自己和小柒取诸如“狗哥”“狗妹”的名字。否则，到这个世界，改名字就成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了。

想到这里，张易之回头看了一眼破落的小院，那个正在辛勤忙碌的小小身影，心里暖洋洋的。

“小柒，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明天我到大山里捉几只肥兔子下锅吧。”张易之商量道。

“好，听哥哥的。饭做好了，哥哥先进屋去吧”张小柒回道。

“诶。”张易之应道，缓步回屋。

这十几天，两人相依相伴，相知相识，越发的有默契了，彼此似乎将对方的印记嵌在血脉里，很是真挚。少了些养媳和夫君间的羞涩和忸怩，多了些兄妹间的纯粹与温情。

可惜的是，张易之的身体还没好透，小柒不让张易之动手帮忙。这段日子只能让小柒辛苦些，一个人洗洗涮涮，做饭洗衣了。

桌上是两碗清粥和一盘野菜，只是自己这一碗明显比小柒吃的浓稠不少。张易之知道小柒的心意，也不去过分违逆她的好意，笑盈盈的从怀里摸出一枚鸡蛋，塞进小柒的怀里。

“张婶给的，吃吧。”张易之道。

小柒抬头，两眼泛出光芒，毕竟十几天粗茶淡饭，突间荤腥是绝对无法拒绝的。

“嗯”

蛋已煮熟，小柒熟练的拨开蛋壳，蛋白泛着诱人的光芒。小柒小小的咬了拇指大小的一口，将剩下的全部放进张易之的粥碗里。

张易之轻轻咽下一口唾沫，默契的将蛋白和蛋黄分开，将蛋黄夹到小柒的碗里。

“咱们兄妹俩，一人一半。”说完，张易之就将清粥和蛋白一起咽下。

小柒闻言，不做声，也是默契的扒拉着粥碗里的几颗米粒，嘴角满是笑意。哥哥不一样了，也更会疼惜人了。小柒心想。

小柒的厨艺很好，即便在21世纪，跟着项目组吃惯了所谓的山珍海味，张易之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她的手艺。这个世界，食物纯天然无公害，白粥入口清甜，鸡蛋入口绵软，感觉比现代的东西好吃不少。当然，这也有当下物资缺乏，久不食荤腥的缘故。

不消片刻，一桌的东西便全部进了兄妹俩的五脏庙。小柒熟练的收拾起碗筷，而张易之也默契的回了床头，懒洋洋的躺下来休息。

小柒对哥哥这模样也是见怪不怪，默默的抱走碗筷到小溪边清洗。

张易之大概吃了四成饱，但也是比较满足了。这十几天，每到这个时候，张易之便会自觉的进入贤者模式，无欲无求，却也十分清醒。

只要不去过分深究，人类是很容易获得肤浅的快乐！张易之一直很清醒,却这么清醒的看着自己，离自己规划的咸鱼道路慢慢偏离。

痛苦来自于选择。如果你选择，即使你选择了天堂，天堂也会变成你的地狱。如果你无选择地接受一切，那么，即使地狱也会被你转化为天堂。

然而，张易之没有痛苦，因为，现在对他而言也无所谓选择了。因为一个挂在心头的人，张易之的眼前只有一条路，而他，只需要顺势往前走就好了。

刚到这个世界时，张易之计划自己成为一名混吃等死的赘婿，因为他无所挂碍，随性而为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但现在，有了小柒，即便她已然不是自己的养媳，张易之也不会选择这条路了。

前世傅雷先生曾经感叹：“人应当任情适性的过日子呢，还是要削足适履，迁就客观现实？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人在世界上活了几千年，还仍然没法按照自己的本性去设计一个社会。”

既然自己没有主导权，那就只能顺势而为了。

从政？自己前世为了考注册会计师（CPA）已经耗费心力了，现在对那些经史子集实在提不起兴趣。

经商？前世自主创业虽流行，但自己却是十足的风险厌恶者，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头脑。

发明创造？染料、肥皂和火药的成分自己大致知道，可是比例自己实在记不得了。

算了，暂时好好务农，先活下去是首要任务！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张易之想起杜甫先生的这首诗，不由想借此安慰一下，便轻声吟道。

那模样，很是骚包。

“易小哥，好兴致呀！”大门被推开，一位妇人笑吟吟的站在张易之的眼前。

只见这个妇人大致三十来岁，穿着带大襟的土灰色夹袄，后脑挽了一个馒头大的发纂儿，右插着一根木质的头钗，耳朵上松松的挂着一对铜制的耳串儿，眉眼间颇有几分柔意。

“张婶儿，您来了。狗蛋是不是又皮来着。”认清来人，张易之缓缓起身，笑盈盈道。

“那个混小子，多打几下就老实了。”张婶应道，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袋子提给张易之。

张易之接过布袋，伸手一摸，当即心中了然，很是温暖。

“张婶，您这几日接济我兄妹的米肉，日后必当百倍千倍奉还！”张易之学着这个年代的礼节，郑重的向眼前的妇人鞠了一躬。

“不碍事，谁家也不差这几口。”张婶轻轻扶起张易之的衣袖，解释道。

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张易之深知对方的良善，不再坚持，只是将这份患难情谊牢牢印在心上，待来日厚报。

这个世界，很温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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