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小账房 第十九章 温柔械斗

事已了结，三叔公也不愿多呆，转头便走。张浩心有不忿，但也没办法，只好跟上前去。

“哥，谢谢你。”小柒上前，她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她，张易之是不会把什么张家老宅放在心里的。

“说什么呢，我是你哥，什么都是应该的。”张易之笑道。

小柒便不再言语，只是甜在心头，很多时候，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

“对了，那个劳什子的藤球大赛是什么玩意儿？”张易之这才想起，打听起来。

哥哥什么都记不得了。小柒心想，多少有些伤感，不过面色如常，介绍道：“藤球大赛是上江村和下江村每年都要举办的一次活动，两个村子各派出一百个年轻男丁，各分出一半人，一方为攻方，一方为守方，攻守双方来夺球，拿方先夺得对方的球，拿方就胜了。胜利的一方可以拥有一年水源和公共田地的优先使用权。”

见张易之面色如常，似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柒又补充道：“藤球大赛虽然只有年轻一辈参与，但是这其中的厉害却是不轻。这场大赛的胜败关系到一个村子一年的收成。若是丰年还好，一遇荒年，不少参赛者直接下狠手，前几年还有死伤的。虽然这几年稍微好些了，但大家多少还是伤筋动骨。身子弱的参赛，是非常危险的。”

小柒末尾刻意强调“身子弱”，似乎有所指。

张易之了然，这不是传说中的乡邻械斗温柔版嘛。

张易之魂穿的时候，正是政府扫黑除恶的关键时期。作为和平时期的温室小白花，他一直觉得所谓的古惑仔应该只存在与港片里。没想到这场运动进行的这么轰轰烈烈，出于好奇，他也稍微了解了一下它的历史。

古往今来，乡土的庄寨基本都是聚族而居，各自占地盘，乡下的豪绅也是各自扩张自己的势力。而发展到一定程度，乡下的庄寨密布，各家的田园相接交错，利益矛盾自然就会不断产生。当庄寨间的矛盾逐渐尖税化的时候，就会爆发出现庄寨间的大规模械斗。

旧时宗族械斗的起火点，一般来说多是因为水利种植或者因为商贸的冲突。各宗族中的族规中也规定村里成年青壮男人必须参加整个村族的集体械斗行动，甚至有的族规干脆是由族中豪绅开龛门宣布的，规定族人必须遵守。

最为有名的，便是清末同治土客四邑大械斗，它蔓延两广，死伤百万，甚至影响了两广的民风和民系格局，间接造成了大规模的移民潮，加速了大清的灭亡。

难民众多，殊堪悯恻。

这种原始的族群利益斗争，也是当今生产力不高的证明之一。

话说这里，以天朝的乡村械斗为参照，日本江户时代的诸侯争霸，就不禁有些好笑了。一场正规战役不过几千人参与，真是小巫见大巫，堂堂诸侯争霸，比之天朝的大规模乡村械斗都有所不如。有人甚至戏称，这是种程度只能算是街头斗殴。是的，这里有点黑霓虹国了。

“知道了，你哥哥的身子可是像大树一样强壮，不会有事的。”张易之了解事情的始末后，并不怎么担心，安慰小柒道。

听罢，小柒不再劝阻，不过嘴角略微夹杂了一丝苦涩和担忧。

······

时间过的很快，争球大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次的藤球大赛地点选在南望山脚下的一大片空地上，两个村子老老少少很早就到了，他们虽然属于不同的阵营，当下却是热火朝天，敌意并不明显。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高台之上，旌旗招展。

空地正中央搭着一个五十平米左右的高台，青灰色的帷帐随风飘舞，正当中摆着好几张长桌，桌后安置着十来个楠木椅子，坐垫还特意用香料棉絮填塞，香气刺鼻，很是骚包。

座椅上，端坐这十几位德高望重的村正、乡绅、族老。正中央正坐一人，很是庄严大方，约莫五十来岁，身着青布长袍，脸上虽是带着微笑，眼中却透出威仪，周围众人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模样。

“没想到梅知县今日竟有如此雅趣，真是让我等蓬荜生辉。”台上众位长者已然来齐，此时向中央那位男子齐齐一拜。

“不敢当，本县也是忙里偷闲，希望众位长者不要怪我无礼叨扰就好。”梅知县望着老者，点点头应道。

“不敢不敢，这是我等幸事。”众人再是一躬身。

见众人忐忑，梅知县微微一笑，开口道：“听说，这次是张李本家的两位小子负责的，可是如此？”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梅知县打的什么主意，对这两个娃娃如此感兴趣。

三叔公就在梅知县右手站立，便小心答道：“却是如此，料想这两位小子快要到了，是否安排他二人前来谒见？”

“嗯，谒见倒是不用。这小子，很好，很好！”梅知县喃喃道，也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小子。

众人不解，也不敢违逆，点头应道，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李家家主站在梅知县左手边，见状，忙出来打个哈哈道：“乘着离正式开赛还有些时日，不如我们一齐举杯，敬梅知县一杯。”

众人一听，神色一松，赶忙应道：“该是如此，该是如此！”

片刻，气氛一松，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模样很是亲热。

“本县也是第一次观看这藤球大赛，烦劳哪位老者为本县说道说道？”梅知县笑道。

众人正欲开口，好在梅知县面前刷刷存在感。却见三叔公向前一步，抢先答道：：“劳烦不敢当，就让老朽为梅知县略略介绍一下。”

众人暗道可惜，便见三叔公略带谄媚，小心接道：“这藤球大赛历史由来已久。百年前，张李两家在这上江村和下江村落地生根，共用南望山下那一条江流，两家相安无事。但几次旱灾，让水源几近枯竭，无法灌溉所有田地。于是，我张家先祖不得已，在上江截断江流，先保秧苗，以大局为重，再谋后事。”

“咳咳。”张家人发现对面李家神色不善，赶紧咳起来。

三叔公似有所觉，顿了顿神色，又道：“那李家先祖也是仗义，没有为难，先礼后兵，在两家协商下，事情便得到了解决。在四十年前定下了这个藤球比赛，每年举办一次，每方派出一百人，分为攻守两方，谁夺得对方藤球，而又不失己方藤球者为胜。优胜者代表的一方，可以享有水源和公田的优先使用权。”

李家人听罢，有些讪讪。

他们也清楚，真相没有三叔公说的那么美好。当时李家家主气急，二话不说，直接将下江村所有男丁召集，举村压境，和上江村打得天昏地暗，留存村志上还能有记载的伤亡就有三百人之多。

那次械斗后，双方元气大伤，至死不休。可每年水都是有讯有旱，原先双方和睦，倒也勉强共用。现在水到底给谁用，就成了急需解决的问题。为了争夺水源，近六十年里，双方都在不停定期械斗，每年都有十余人的伤亡。

契机出现在四十年前，李家千金不知何时与张家公子暗通款曲，居然在两家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珠胎暗结。事已至此，两方无奈，只得暂时休战，捏着鼻子认了亲家。架是打不成了，两家便定下了这个藤球大赛，这个争水传统便延续至今。

我去，藤球大赛的起因居然又是这么一场家庭狗血剧！

呵，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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