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 第五章

5.卧薪尝胆难为情

温室里可培育出奇花异草，但生长不出苍天大树，只有饱经寒霜煎熬之苦才能长出栋梁之才

穆春当技术员收入微薄，他省吃俭用才积攒了七百多元。

这在春来说，是一笔不小的积蓄了，他想能不能再找亲戚朋友借点，盖一幢平房?

离那次上严家坪已经又是一年多，春担心耽搁久了，他心中惦记的谷雨会被别人娶走。

毕竟自己没有说出来，人家那么优秀，条件又好，惦记她的人肯定不只他穆春。

春的心思母亲早有耳闻，她和穆春的伯娘谈起此事。

一天晚饭后，穆春帮母亲收捡好饭桌，正准备进自己房间看书。

大伯手里拿着一杆汉烟杆儿，过来了，春忙把木靠椅拖了拖，招呼大伯道：“大伯坐。”

大伯坐在木椅上，把烟杆儿靠在两腿之间，两手裹着汉烟说：“小春，你想起房子?”

春不好意思地：“就是钱还不够。”

“想起房子是好事，钱慢慢来嘛。”大伯停了停又说，“我这里有一千块，你先拿去用。”

大伯停下裹烟，从里面的衣袋里掏出一叠大团结（拾圆面值的纸币），递给春。春双手接过钱，谢道：“劳慰大伯！”

“劳慰什么，又不是外人，叔侄伙的，就不要说那些了。何况你爸爸还是替我走的；今天大伯看你造事业高兴哩。”说到这，大伯眼睛都有些红了。

“别这样说，不管是谁，做兄弟的就该这样。这些年，大伯也没少帮我们。”大伯又坐着抽了一会儿汉烟，才起身回去了。

有了大伯的支助，春就开始自已钣砖、烧石灰、淘砂、挑石头、捶石矷……备材料了。

母亲看着春没日没夜的辛苦，心痛得什么似的，她给春煮了一碗汤面，里面卧了两个鸡蛋。

春哪里肯吃?他知道母亲是重来舍不得煮鸡蛋的。

家里的鸡窝就是一家人的提款机，以前供春上学用，现在是全家的油盐钱的保障。

除非家里来了贵客，才会煮一两个鸡蛋的。

春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挑出来，留给母亲。

母亲看见了，又给春送回来：“小春你一天那么累，不吃点咋行！”

“妈，我年轻，没事。你不是说年轻人气力去了，有来的吗?”春故意拍拍自己的身体给母亲看，“你看我多结实。”

不看还好，这一看，母亲更加心痛了，只见春晒得黑黑的，背膀黑得发亮，头发不知不觉的盖住了耳朵。

娘儿俩推来让去，穆春筷子一滑，鸡蛋“叭”的一声掉在地上了。母亲的眼泪一下滚出了眼眶，春忙捡起鸡蛋对母亲说：“不要紧不要紧。”

他把鸡蛋用面汤冲了一下，放进自己碗里了。母亲背过身去，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走开了。

所有材料都备齐了，可倒楼板是不能马虎的，必须请工，那烟、酒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春找到另一位同学英平，英把他夫妻俩一个月的工资，全数借给了春。

崭新的平房终于建成了，春洋洋自得地围着新建的平房，转了好几圈呢。

吃完晚饭，春洗了一个澡，早早的睡下了，他实在太累了。随着那匀称的鼾声，春脸上绽开了甜蜜的笑容。睡梦中，春新建的平房里贴满了大红囍字，自己身穿大红团金花图案的唐装，手牵心爱的谷雨正步入洞房，桌案上花烛摇曳。

这正是：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春正在春梦中，无奈雄鸡唱晓，吵醒了他，他懒扬扬地躺着骂那发鸡瘟的公鸡，搅了他的好梦。

建好了平房，春选了个皇道吉日又去严家坪了，这回春没有直接去谷雨家，而是在离雨儿家较近的村头，找一家假称讨水喝的过路人。

春放下茶碗问起雨儿的近况。

这下春傻眼了，原来谷雨已是名花有主了。

春不知怎么回去的，总之回家后睡了三天。

真如宋人欧阳修《生查子.元夕》所言：“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然而，母亲除喊他吃饭外，也没有过多的去问他，以为穆春是太累了哩。

6.背井离乡

人生就是这般无奈，能养身的地方却难以立命，总是把许许多多的牵挂留在那遥远的地方

严冬里的清晨，寒风凛冽。

穆春的母亲伫立在屋前空地上，目送着穆春渐渐远去。刺骨的寒风撩起母亲的白发，她用手抹去眉上冰凉的雪花和满眼的泪水，还想再看看儿子渐渐远去的身影。

母亲后悔昨天晚上给儿子说的那些话，怕他惦记着她和家里影响在外面的前程。

这时的穆春举步为艰，他不敢回头再看衰弱的母亲，生怕这一回头会改变他的初衷。他先前还是哽咽抽泣，这会却哭出声来了，哭声与呼啸的北风相互混合，摧残着母子俩拳拳的心。

别送了，回去吧。穆春对妻子刘阿妹说，″老二和三儿还睡着的呢，他们醒了一定会闹。穆春侧过身来给阿妹抱着的女儿擦了擦被冻出来的鼻涕。″没事的，有妈呢，你上大路了我们就不送哒。阿妹依依不舍地说。

大路上。

阿妹冲女儿说:″巧儿快给爸爸说再见，爸爸回来给你买花衣衫。巧儿摇着头就是不肯说。″巧儿乖，快跟爸爸说再见，我们家巧儿最听话。阿妹哄着巧儿。巧儿还是摇头，她认为只要她不说再见，爸爸就不会走了。穆春又过去亲了亲女儿的脸，说:″别逼孩子了，不说就不说吧。他又抚摸了一把阿妹冻得冰冷的脸，这深情的爱抚代表着穆春难言的话语，它包含着对亲人的眷念和不舍，同时又有一种无言的牵挂与嘱托，但更多的是他内心的无奈，一彻尽在不言中。他要挑起这个沉重的家庭负担，为他们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他只能如此，与其说让亲人们和他一起同受生活的煎熬，不如自己独自闯一闯。为亲人独闯禁地，吃再多的苦也值。穆春的心里此时可为翻江倒海，他知道前面有许多生话中的酸辣辛苦等着他，但他也毫无畏惧，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拼搏厮杀一方，他要让心爱的谷雨日后相见，也能用平和的眼神正眼瞧他。去意以决的穆春毅然转身离去。

突然，巧儿″哇！的一声哭起来，她飞快地梭下阿妹的怀抱，紧跑几步，一把揪住穆春的衣角:爸爸我不要花衣，你别走……

这时穆春哭了，阿妹哭了，伫立在路边的老槐树也哭了。

……

我的人生，我作主。穆春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他决心与命运一搏。残酷的现实生活使他从胆怯惧怕中走出来了，贝多芬说过，″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立志要证明自己有能力逆天改命。

可此时此刻，他望着冻僵了的大地和凝固在车窗玻璃上的飞雪，心里一阵阵地发紧，在这残酷悲催的世界里，连自己都很难保住，怎能撑起一片天和一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一种家的责任感，鞭策着穆春不服命运安排的心，他放眼望见车内一个个精神委糜而内心却把希望寄托在那茫茫的远方的人们，他又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那样一种悲哀，弱者的悲哀。

坐在颠簸的车上，穆春仍然赫着脸独自想着心事，他不由得伸手去摸母亲临行时塞给他的那包东西。那次出去买曲药，母亲塞给他一包炒黄豆，这次她老人家又塞的是什么呢？穆春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那包东西软绵绵的，″啊……穆春骇然，原来是一抔泥土。昨天晚上母亲语重心长的话又回荡在穆春耳际:春，你看着办吧，我年岁以高，一身毛病，你走那么远，不能经常回来看看，说不定哪天我就起不来了，连一句热心的话都说不上……

想着母亲这凄切的话语，穆春泪水又滴打在衣襟上了。穆春在心里默默地乞求菩萨保佑这次令人悲伤的离别，能给他们换来更好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