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 第四十二章 山中修炼（七）

打坐之初，连续十天，巳承都在臣工的戒尺下挨睚度过，要让这么一个正值年轻、活力旺盛的小儿沉下心来安安稳稳地沉思冥想，体会自身与外界世间的联系实在为难，关于冥想，也是要悟性的，说到这点，巳承的悟性算是差的了。

臣工和巳承讲起登云峰各师兄弟时，着重提到了无正这个话痨，无正在修体时万般偷懒，可对于打坐冥想，却是这九人里悟性最高的，无正是乘风上人亲自授业，教给无正方法后，没想到这顽童不出一个时辰就入定了，两天后就能体会自身与外界的沟通，这点让乘风上人都感到欣慰不已，不过，无正的成果也仅限于此了，后期又因为偷懒爱玩儿，荒废了不少。

听完无正的些许点滴，巳承都为无正感到惋惜，巳承刚刚能够沉下心来打坐，可这打坐根本就不是关键，只是为下一步打了个基础而已，沉下心之后逐渐体会自身与外界环境的沟通才是重点，巳承现在能一整个下午打坐不动完全是因为戒尺的淫威，身上有什么些许不适的地方也是硬挨过去的，要说摒弃外界环境对自身的影响，忽略自身皮肉的阵痛和阵痒，巳承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痒就是痒，怎么会感觉不痒呢？

再者说与外界沟通这种事，对巳承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按照臣工的讲解，摒弃外界对自己的影响，首先要用自身的意志体会每一个毛孔与周遭环境的冷暖交换，这只是初步，再往下就要融入到周遭的环境中，体会自己也是周遭环境原生的一叶、一花、一草、一石，甚至是成为一阵风拂过，自己也会像风一样不留痕迹，这就是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本质。

随后，又要体会外界环境对自己的影响，这时的影响已然不是皮肉上的感知，而是外界环境对自己身体内部、意志的轻微波动，这时到了一个关键点，就是要凝神守光，保持自己的意志清晰，被波动而不是动摇，守住心神才能回归本心，感受到风的律动，而不是随风远去，将来施法就是要有这个过程，守不住心神，就要被自己施的法反噬。

最后，就要尝试用自己的身体影响外界的环境，通过自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和外界沟通，这种沟通可以理解为自身和外界环境的一种交换，这种交换不是交易般的等量兑换，而是一种和煦的赠予与回馈，你给予万物什么，万物才能对你有回应。

臣工一番简单的阐述并不能立刻点透巳承，字面意思巳承当然能懂，但这种事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在巳承面前，前进的任何一步都会验证他的悟性深浅，悟性太浅每前进一步都有一座山之隔，悟性深厚前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膜，透过这层膜你甚至能看到对面想要的东西，但是穿不过这层膜，你同样永远也别想拿到你眼前看到的东西，现实就是，往往离成功就差那么一步，却难倒了绝大多数人。

能沉心静气后的巳承，已经让臣工欣慰了不少，巳承虽然不是臣工自己的徒弟，但是师父把巳承交给自己后，臣工每时每刻都能感到山一般的重任，眼前的小师弟命运多舛，如果不能尽早地让他熟练地掌握道法，面对未来，这个小师弟能有几分胜算呢？

自从拜师大礼结束后，臣工吩咐巳承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所用意，这在师父和自己商议巳承未来的问题时，臣工自己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定数，实际落到巳承身上，每一项课业相比较其他同门师兄弟都是异常刻苦的，就连自己当初刚上山修道也没有受过如此磨难般的课业，可这一步步的紧逼，实在都是为了巳承啊！

没想到的是，不管自己安排的课业如何艰难，甚至于有些残忍，巳承这个小师弟总能坚韧地把这些课业完成，自己也是从凡人之躯经历过来的，这点毋庸置疑，即便成仙的谷风师祖又何尝不是呢，所以，自己安排的课业有时候自己都要思量再三，可面对这些课业，巳承以区区凡人之躯能按部就班地坚持下来，就连臣工都有些惊叹。

巳承的悟性并不算好，相比较常人来说还能算上乘，可比起身边这些师弟，巳承悟性是最差的，这点臣工心里再清楚不过，而让自己耐下心来一一传道的原因，无非就是巳承那股子韧劲儿，每次看到小师弟拼命般地修炼，总能让臣工想起那个刚刚没了爹爹、又丢失了娘亲的小儿，想起那个蜷缩在角落里落魄的孩子，也想起巳承小儿那坚毅的眼神。

臣工竟然有那么一刻恍惚了，是心疼？还是愤怒？

一个人能拥有多少不足为奇，可一夜之间连自己眼前的世界都要离自己远去，那种剥心的痛苦有几个人能明白呢？

眼前这小师弟能明白！

那一夜一夜在山中夜幕下拼命伐树固执的巳承能明白，那万丈山巅半腰上，如蝼蚁般用命攀爬的巳承能明白，那个被雷电劈中后差点一命呜呼，醒来后依旧不轻言放弃的巳承能明白，那个背负起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人，依旧往上爬天梯的巳承能明白！

巳承开始的拼命精神一直是各师兄品头论足的对象，可之后巳承对于参道悟性的差劲，又一度成为师兄们好奇的话题。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巳承才能做到心无旁骛的打坐！

对于这样的结果，臣工也抽空问了乘风上人，乘风上人只是微笑不语，好半天才说了句“此等痴儿，能安然打坐已是不易。”

中间，各师兄也前来问候过臣工，对于新来的小师弟，大家都是颇感兴趣的，休息时间总会问一些巳承在道业上不懂的问题相互解答，更有师兄慷慨解囊，拿出一两件不起眼的小物件送给巳承，可看了巳承手中的顽石和雌葫芦，又都汗颜离去。

像二师兄将仲子，非要给巳承一本书，还命令巳承必须把书仔细研究明白，声称研究明白这本书，将对巳承今后的人生方向和性情有一个良好的塑形，等有机会了还要考一考这本书中的内容；

葛生、葛覃这一对亲兄弟，因为两人都对各种值得谈论的事过分苛责，讲究个精益求精，所以碰到任何事两人都会论道半天，这点时好时坏，不过于道业上倒是颇有见解，最近几天听说巳承这个小师弟进展缓慢，特意来和巳承交流两人总结下来的各种心得，巳承在这些天于道业上实属获益匪浅。

五师兄巷伯为人老道，行为举止迂回缓慢，可臣工曾对巳承说过，巷伯醉心武林世界，他的体术在登云峰中最是强盛！巷伯教给巳承一套拳法，碍于巳承的悟性，只教了套路，没授心法，巳承有模有样的学下来，竟然感觉比臣工在林间交给自己的那套拳法玄妙不少；

六师兄晨风喜好研究法门宝器，身上成型宝物不多，但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不少，来巳承的木屋看望巳承时，鬼鬼祟祟地给了巳承一个东西，还让巳承不要声张出去，巳承一看，竟然是一只水晶仓鼠，原以为这仓鼠是个水晶雕琢的稀奇物件，可没想到竟然是个活物！

巳承怎么也不会想到，世间还有此等稀奇的动物，仔细看去，这仓鼠竟然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个晶莹剔透的身体，身子里面好像很坚硬，可表面摸起来却很柔软，巳承爱惜地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依旧感觉没看够。

这一幕刚好被无正看见，无正当场就表示不服，觉得晨风对巳承有些太偏心，叫嚷着让晨风把这水晶仓鼠给他，这么一声张，反而把晨风惹恼了，只见晨风生气地说“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你当初刚上登云峰时，我不是也给了你一只水晶墨鱼，那只墨鱼可是我舍下一张脸和东海的七宝君磨了三天三夜才得到的，你小子倒好，到你手里没出五天竟然给我煮着吃了，现在还好意思跟我提偏心，我看你是找打，你还我墨鱼！”说着，晨风扑上去就要撕无正的嘴，两人追打着跑了出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巳承。

这水晶仓鼠也真是个奇物，十分乖巧懂事，还和巳承十分投缘，整日围着巳承上蹿下跳好不自在！和它说话好像也能听懂一些，真是个人间奇珍，巳承得了这么一个玩伴，在山上的日子着实好过了许多。这仓鼠也是好活，只喝晨间的露水，其它一概不吃不喝，每天早晨自己出去觅食，吃饱了就回来趴在巳承的肩膀上熟睡；

七师兄大东为人和名字一样，在这登云峰最是实在，人也长得憨厚壮实，看着巳承建的木屋里没什么家什，干脆动手给巳承做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还做了一些其他小物件儿，大东上山前是个木匠，做活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巳承的房屋本就宽大明亮，有了大东做的这些家什，巳承的这间木屋瞬间成了登云峰最好的住所。

巳承这些天只顾打拳、打坐，哪有时间给自己添置家什，每晚就躺在木头做的地板上睡觉，一到后半夜，地上的潮气反上来，别提多难受，这可好，有了大东添置的家什，之前受的罪都是过眼云烟了。

巳承原以为今后可以在自己的木屋里舒服度日，可没想到臣工一眼相中了巳承现在的房屋，竟然以大师兄的威严，强行和巳承换了住所，臣工这样的做法连其他师兄都有些看不过去，葛生和晨风来替巳承说两句话，都被臣工声色俱厉地撵了回去，想到臣工这样的修为竟然也会为了一间木屋舍下脸面强行占有，巳承还真是有些质疑平时对自己侃侃讲道的大师兄，他自己能不能按部就班地做下来，巳承本就习惯了屈服于臣工的淫威，心中有再多不满也无可奈何，只能去睡臣工的那间小木屋；

无正本来傍身之物不多，又不想因为给不了新上山的小师弟任何见面礼而失了颜面，想了想竟然要把自己那双吃遍天下的筷子送给巳承，巳承想过这双筷子也不知道被无正师兄用了多少次，现在竟然要送给自己，自己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最后还是臣工当场喝止，才让无正打消了这个念头。

短暂的相聚后，各师兄也相互叙了旧，和巳承这个小师弟也培养了一段时间的师门情义，道家不拘泥于春节习俗，所以都在年前纷纷离去到世间行走，整座登云峰只留下了臣工和巳承两个人，问起师父，臣工只说了一句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