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 第十三章 诀别

巳承兴冲冲地跑回家提着臣工的包裹就往回跑，连郝奶奶和他喊话他也顾不上听，可跑到林边儿，却不见臣工的影子，巳承以为臣工独自进了林子，就要举步进林子去找，虽然经过前面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让巳承心里十分惧怕这林子，可想到臣工可能在里面等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壮着胆子进林子寻找臣工。

林子不大，可巳承来来回回地在林子里转了半天也没看见臣工的影子，巳承的心里竟有些慌了。

他手里拿着臣工的包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感到莫名的失落，甚至担心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臣工了。

他又想着臣工是不是出去又和什么妖魔鬼怪斗法，可他的法宝都在这包里，他不会在妖魔鬼怪面前吃亏吧！

想到这巳承赶紧低头“呸呸呸”三声吐在地上，接着埋怨自己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干什么，怎么能诅咒自己的大恩人，大臣哥那么厉害即便输了面子也不可能输了道法，大臣哥就是这样，宁愿每次舔着脸跟郝奶奶要酒喝，要的时候还要道貌岸然说自己本不想喝酒、喝酒欠人情之类云云。

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腿脚太慢，大臣哥等不上他用神通先回了家也说不定，对，用的就是那个缩地术，巳承这么想着，焦急地往家跑着。

可到了家，郝奶奶问他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时。

巳承才知道臣工是真的走了，还把自己晃了一把，他失落的跟大家说“大臣哥走了。。。”

巳承和臣工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即便最近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臣工都在巳承家住，可白天巳承在海上捕鱼，到了晚上才能和臣工相处一阵，巳承对臣工的过往很好奇，总是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臣工多数时间都不厌其烦地把自己多年游历在各地的见闻挑着和巳承讲一些，要是自己不想说，巳承又问的多了，就一巴掌拍下打断话题，时间长了巳承也抓住了臣工的脾气，知道他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时候不想说。

巳承每次听着那些要么荡气回肠、要么戚戚怨怨、要么生离死别、要么惊悚恐怖的故事都如痴如醉，有时候趴在臣工的床边儿一听就听到大半夜，有时候自己听的累了，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自己睡在臣工的床上，臣工早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了，但是到吃早饭的时候，臣工总能回来的很及时。

巳承这一阵子的生活已经和臣工养成了很好的默契，可现在臣工突然消失，巳承心里感到空落落的，那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个亲人一般，巳承爹爹走后，巳承一直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哭过，一是知道自己爹爹在天之灵不愿意看见自己整日哭哭啼啼，他一定是希望看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娘亲看见，闹得娘亲也终日难过，再者，这两天和臣工相处，他早就觉得臣工就是他的兄长一般，爹爹没了，臣工好像接替了爹爹的位置，教导自己成长为一个能堪大用的人，告诉自己是这个家的小小顶梁柱。

俗话说，长兄如父，臣工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亦父亦兄的存在。

这夜，巳承躺在床上偷偷哭了很长时间，哭得累了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半夜时分，有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悄悄替他盖好被子，叹了口气又打开门出去了。

连着四天，这小小渔村都过的很安静，巳承因为臣工临走前告诉自己有场劫难应在林子边，他这几天都不敢靠近那林子附近，说来也奇怪，这林子怎么就这么多事，天保来这要出事，大蛇来这要出事，巳承一家在这也要出事，现在自己还有一场劫难在这个破林子边等着自己，巳承真想把这林子翻个底朝天，看看这林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这天下午，巳承打完鱼从海上回来，到家却找不到自己娘亲，桌子上摆满了饭菜，都是平时自己最喜欢吃的，碗筷也放好了，巳承以为自己娘亲去村边找自己了，就坐在凳子上等着娘亲回来一起吃饭。

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巳承口水咽了不下百次，肚子“咕咕”叫着和自己抗议，可巳承还是盯着饭桌一动不动的等着。

等了一炷香功夫，自己都饿过劲儿了，巳承才感到有些不对，门外已经有些泛黑，自己娘亲该不会在回来的路上出什么事吧！

巳承出门沿着自己娘亲可能出行的路上四处寻找，把出入渔村的三条路找了好几遍也没见自己娘亲的影子，去郝、周两家去问，都说没见过李氏，巳承这下着急了。

一行人呼喊着李氏名字，一路找来，最终到了他们最不愿去的树林边，这里曾是巳承幼年时玩耍的天堂，也是大家茶余饭后休憩的场所，如今这里却是大家最不愿提起的噩梦，巳承这几天都刻意地在避开这附近，可现在只有这一处不曾涉足，巳承硬着头皮，率先进了林子，越往里走，越感到渗人，原本想着又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可一直走到涌泉那里，周围也没有异样发生。

难道、难道娘亲真的在这里出事了？可这附近依然没有娘亲来过的痕迹啊！

现在整个渔村都找遍了，依然没有娘亲的影子，自己娘亲从来都没有踏出过渔村半步，今天娘亲会去哪呢？

正在这时，周家的二儿子从林外风风火火跑来，抓起巳承的手就往外跑，巳承知道这小子心智有问题，也不问话就跟着他往林外跑，心里还担心外面又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臣工说的自己的劫难要来了？

两人跑到林外船骸边，郝奶奶递给巳承一张纸，巳承拿起来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娘亲的笔迹无疑，众人想是已经看过这纸里写的内容了，都没吭声等着巳承自己去看，巳承借着月光看完信，竟然一口气背了过去。

众人慌忙把巳承抢救醒转过来，刚把他扶起来，巳承一声大嚎，放声大哭起来，众人知道缘由，都低下头说不上话来。

原来这张纸竟是巳承娘亲留给自己的绝笔信，上书“巳承我儿，你已经年过十六，有些事想的比娘周到，有些事也需要你自己审时度势，这几日娘仔细看来，你不是没有学道的心，都是因为娘在你身边拖累你成人，从今往后，你我各走一边，臣工回来你就跟着他走罢，好让人提拔一回。娘出去也能活得很好，万不可性情冲动来找娘，辜负了娘的苦心。求道艰难，以后跟人家学道不可矫揉造作，将来有一天你成家立业了，再带上媳妇儿来找娘，吾儿，保重！”短短几行字写的歪歪扭扭，想是当时李氏写这书时已经泪如雨下、情入肝肠不能自拔了，里面话语说的诀别，可巳承心里清楚得很，娘亲心里有多舍不得自己，写出这几行字已经是娘亲忍耐的最大限度了。

巳承躺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谁叫也不起来，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让他这么快地接受眼前的事实，即便是个心肠如铁的人，知道自己娘亲为了自己的将来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心里也要被这山海般的深情揉碎了吧。

巳承哭了好长、好长时间，周围都黑的看不见了，他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来，哭的累了，就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自己的娘亲，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周围的邻居都陪着巳承在船骸边坐的坐，站的站，但是谁也没再去打扰这个孩子想他的爹娘，郝奶奶坐在巳承旁边，哭的也像个泪人儿一样，她心疼巳承从小就没了爹娘，她心疼这孩子无辜地遭遇，郝奶奶轻轻抚着巳承的头，轻声对巳承说“我儿呀，你娘说的明白，她是不想耽搁你成人才做了这样的选择，你可万万不能想不开辜负了你娘的一番期望啊！有奶奶在你就放心在村里住着，我郝氏一家不能不顾你度日，将来大臣仙人再回来你就跟着走吧，啊，不然你娘知道了，她过的也不安生，听奶奶话，地上凉，快跟奶奶回家吧。”

郝奶奶说的诚恳，巳承好像一时听进去了一些，收起了哭声，众人看着事有转机，搭了把手搀扶着巳承坐了起来，大家知道巳承刚没了双亲，回到自己家一定触物伤怀，都劝着巳承去郝奶奶家住上几日再说，可巳承固执，哪也不去，也不用人送，自己倔强地跑回了家。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巳承呆住了，眼前那一桌饭已经凉了，三幅碗筷在桌子上安静地放着，巳承眼前又模糊了，想当初，自己和爹娘一起生活了十六个年头，每一天一家人围着这桌子有说有笑的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如今，自己还年幼，爹娘却在短短的时间内相继离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家里度日，巳承都能感到这家瞬间就变得很冷、很冷。

从今往后就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再也见不到爹娘，每天早上再也听不到爹爹叫自己起床，看不到娘亲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催自己快点洗漱吃饭，自己打鱼回来也听不到娘亲嘘寒问暖，看不到娘亲切的笑容。。。

这晚注定难眠，巳承在桌子前独自一人坐到后半夜，他心里想不开，娘亲怎么就那么狠心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

巳承睡不着，半夜一个人走到船骸那里，他不再害怕林子那里发生过什么，也不怕林子里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还有什么比这两天发生的种种更让人心碎吗？

月光把周围映的一片荧光璀璨，船骸清晰可见，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是孩提时代，娘亲总拉着自己的小手走到这船骸边，抱着自己，讲一些外面的故事给自己听，那时候自己多向往能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那时候躲在娘亲的怀抱里是多么温暖。

娘亲一定也认为这里是自己和娘亲最弥足珍贵值得记忆的地方，所以把那封绝笔书放在这里，等自己找到这里时，娘亲肯定也走远了。

眼前的船骸越来越模糊。

不远处传来海浪的声响，拍打在暗礁上，撞进这个少年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心里荡开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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