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沉默的黑鹰 第四滴泪水

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片黑暗，也不是第一次在地狱的门口徘徊，就像魏教员曾经对我说的，到了利剑，就是把自己的脑袋绑在了腰带上！

然而，这一次黑暗却如此的漫长，漫长的仿佛我经历的所有一生，漫长的如同那一次爆炸，一直的那样在我脑海里哄响，就那样的哄响，响的我的心如同碎裂。

我看到了我的战友，我的兄弟，我看到他们的笑，很真诚的笑，就和以前一样的笑，我看到大钢，他一直默默的守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只要有他在，我就知道，没有人能走到我身边，我看到天龙，从来都是傲视别人的他甘心当我的副队长，他就默默的站在那里，默默的站着，无声无息。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在一声轰鸣中结束了，无边的血袭来，像狂怒的浪一样袭来，一直的那样的包围我，我站在那血水里，我茫然的站着，我知道，我的泪再次汹涌的流了下来。

我醒了，眼角带着泪醒了，但是我的身体却不在，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一点都感觉不到，我想动，却怎么都动不了，我只有努力的睁开眼，但是，却是一只眼，一只左眼，我的右眼被覆盖着层层的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愤怒的想大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因为有东西盖住了我的嘴，不仅我的嘴，还有许多管子插在我的身上，我看着这一切，我不明白，难道我真的死了。

但是一声尖叫打破了一切，我看到了马兰兰，她就捂着嘴站在那里，泪水也顺着她的脸汹涌的流了下来。她尖叫着跑了出去，接着就是许多激烈繁杂的脚步声，无数的白衣服拥到我的面前，我无力的再次闭上眼，我知道，我还活着，确实还活着，只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活着，我是否还是完整，我只有默默的闭上眼睛，我知道，又有泪从我眼内滴落！

就这样不死不活中，就这样昏迷清醒中，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更不知道，我是否还是我，我是否，还是完整的我。

当所有的管子终于拔掉，当我终于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对马兰兰说，给我一根烟，好么？

马兰兰看着我，她静静的咬着嘴唇，许久，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默默的打开，默默的放在自己嘴里点上，又默默给我放在嘴里，我默默吸着，她就那样一口一口的喂我！

许久，我的泪突然无声的流下，马兰兰也捂着嘴转过身，泪水也划过了她的脸庞，我就那样无声的哭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那样哭着，也许，在那一刻，我突然露出了我所有的脆弱，其实，我本来是如此的脆弱，每个人都是如此的脆弱，虽然平常掩盖的很深，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刻，突然如此的孤寂，突然如此的想一个怀抱，想一个安全和给我安慰的怀抱。

许久，马兰兰努力的转过身，她努力的笑着，但是，泪水还是一直的从她眼内涌出，但是她却默默的拿出纸巾给我擦泪。

我看着她，我费力的说道，马兰兰，我的兄弟们呢？

马兰兰擦着泪，哽咽着，他们都很好，你还是好好休息，养好自己的身体。

我再次说道，告诉我！我的汗已经流了下来，第一次，我连说话都如此费力，我难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兰兰看着我，很久，她终于说道，欧阳明中了一枪，在小腹，已经脱离了危险，赵伟身上有三块弹片，都没有要害，李腾飞的腿被炸弹炸断了，医生说，尽量保住他的腿，王枭，她低下头，王枭的胳膊，保……保不住。但是，她又抬起头，咬着牙说道，你放心，他们都很好，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要放心！

没事，我冷笑，胳膊没了也叫没事，腿没了也叫没事，人没了是否也叫没事。

我的眼突然又红了，我呆呆看着天花板，许久，我突然凄惨的吼道，薛江，我他妈要你偿命，**的……！一大口血从我口内喷出，我无力的倒在了病床上。

一个月过后，我第一次见到了队长和政委，那时，我已经可以坐了起来，从马兰兰嘴里知道，我的左胳膊和右腿断了，右眼也在岩石上划伤，小腹有一块弹片，身上还有无数的伤口！

她说，救援小队是在树上找到的我，送到医院时几乎就没有了心跳，医生抢救了我两天，病危通知书都下个三次。但是，我活了过来，很顽强的活了过来！

我看着马兰兰，我说，我的左胳膊还能端起狙击枪么？

马兰兰呆在了那里，她没有说话。

我又问道，我的右腿还能跑么？我的右眼还能瞄准么？

马兰兰狠狠的咬着嘴唇，她的眼再次红了，许久，她小声说，张涵，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我笑笑，我说，我要见我的队长，还有，薛江政委！马上！

我见到了他们，其实我知道，他们也一直在等着见我。

第一个进来的是队长，不，农场厂长，一个多月不见，他的头发突然白了许多，人也老了许多。我看着他，我笑了，很痛苦也很无奈的笑了。

紧接着，政委走了进来，我的笑僵在脸上，我看着他，他一直都没有看我。

死寂，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我突然的想冲过去，但是，我摔倒在床下面，点滴的瓶子也砸在我身上，马兰兰惊呼着抱住我，我一把推开他，拿起点滴瓶就向政委狠狠的砸去，队长挡在了那里，瓶子砸在他头上，血缓缓的流了下来。

我继续挣扎着，我不知道我哪来的的力气，我大吼着，给我枪，给我枪，薛江，**的还我命，还我兄弟的命。

队长过来抱住我，张涵，你要冷静，冷静点。

冷静，我双眼通红，我瞪着队长吼，**让我冷静，你知不知道，我兄弟死了，他们他妈的死了，大钢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他妈的，就是他，他。我指着政委，我们他妈的打了二十多个小时，二十多个小时，我们弹尽粮决，我们还在用命坚守着，我他妈的一直以为这个王八蛋会来支援，我他妈的一直不肯下命令突围，他们一直都劝我，一直都在劝我，队长，我大哭起来，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队长，你知道吗，天龙死了，大钢也死了，大钢连尸体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让我活下来，队长，队长。

队长抱着我，他的泪也汹涌的流着，他说，阿涵，要好好活着，为了死去的田钢和天龙也要好好的活着，你要活着。

我看着队长，一大口血再次从我嘴里喷出，我又一次无声的晕倒在地。

两次的吐血让我再次进了隔离病床，并且，我的那次冲动，让我的许多伤口再次崩裂，我为此又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了半个月，马兰兰也为此挨了批评，从此，再也不能有人进来探望我。

我的脾气开始很暴躁，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摔东西，拒绝治疗，大声的谩骂，许多时候，医生都是不得不给我打镇定剂，许多人都摇头，我知道，他们再次放弃了，我现在虽然活了，但是，生不如死，我已经不是正常的我了。

马兰兰一直在护理我，她也变了，变化得很大，她总是默默忍受我的一切，也从来不在控制我吸烟，有一次，我发疯，再次把点滴瓶砸到了墙上，点滴瓶飞出，带着我手上的针管，我的血立马从血管里挤了出来。瓶子砸在墙上，飞舞的碎片划过马兰兰的胳膊，血染红了她洁白的护士服。

她呆在那里，许久，又默默的过来为我包扎伤口，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我看着她，呆呆看着他，很久，我慢慢推开她，然后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我的胳膊在颤抖，但是，我忍住没有流泪。那一刻我发誓，我不能再流泪，永远不能，我流的只能是血，而血，也一定要用血来还！

我脑子里一直有马兰兰的影子，我记得她第一次护理我，冷冰冰的禁止我的烟酒；记得我每次从医院逃跑都被她抓住；记得她在军演对我开的那一枪。我还记得她为我点的第一支烟，记得她为我流的泪，以及现在为我流的血。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在她面前如此的脆弱，在她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我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如此的孤独，又如此的需要温暖！而她，却又是总能给我最需要的，她仿佛能看懂我的一切，我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也是个坚强的女孩，她总是默默承受别人的痛苦，默默安慰每一个需要她的人，她就是如此的博爱，可是，我们都没有发现，其实她也有痛苦，而谁去安慰她，谁又想过安慰她？这样的女孩，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也是我感激的第一个！

我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开始配合治疗，我的伤也恢复的很快，半个月后，我已经可以动了，但是，只能坐在轮椅上！

现在，我在镜子面前，我右眼的纱布已经去掉了，一道伤疤从我的额头划过我的右眼一直到我的脸狭，就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那里。

我看着，久久的看着，许久，我笑笑，我说，很漂亮，幸好没有伤到我的眼睛！

身后的马兰兰突然就哭了，她捂着嘴，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我看着她，我一直笑着，你哭什么？你难道不为我庆幸，我是狙击手，我不能没有右眼的！

马兰兰使劲的点头，但是，泪水还是不停地流着，她哽咽着，张涵，你终于回来了！

我转过身，慢慢的闭上眼睛，是的，我回来了，可是，我的兄弟们呢？他们是否也能够回来呢？

从马兰兰那里知道，我被送到医院后，他们就一直守在手术室，拒绝离开，拒绝治疗，就那样的一直守了两天，当最后一次下达病危通知书时，医生都摇头放弃了，但是，他们不承认，他们堵在门口，求着，骂着，没有受伤的阿杰还拿着枪威胁着，医生们都被逼着不敢出来，而没有心跳和脉搏的我却又奇迹般的缓了过来。

马兰兰说时，我一直静静的听着，许久，我说，推我去看看他们好不好？我只看一眼就回来，就一眼，求求你。

我见到了他们，在门外，我先看到了腾飞，他的腿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倦缩在床上睡着，就像一个未出生的小孩，我的眼突然酸了，我对马兰兰说，走吧，我急着走，我怕，我怕我会忍不住流泪！

我到了王枭的病房，王枭也躺在床上睡觉，他的左胳膊已经没有了，利剑最厉害的长点射手竟然没有了左胳膊，我看着王枭，他就那样躺在那里，全身呈一个舒服的“大”字，脸上也是很舒服的表情。就像他经常抱着枪闭着眼休息的样子，沉默，镇静，安稳！

我的心有些平静了，我知道，王枭扛过去了，我也知道，腾飞还没有过去，并不是他的腿，而是天龙的死，他和天龙是最好的兄弟，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天龙死了，最受伤害的，其实是他！

我回到了病房，我没有看到明子，伟和阿杰，马兰兰说他们出院了，我知道她在骗我，她不是个会说谎得人，我知道有事发生了，我也能感觉出是什么事，因为，我看到了两枚队徽，两枚放在我病房抽屉的队徽，一枚是我的黑色主徽，一枚是阿杰的银色副徽，我知道。阿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