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术 第五章 后事

落霞宗，落霞山脉之下，有一古朴山村，村北有一条溪河，乃落霞山间大河“无定”河的支流，故而名为无定村。这村子自落霞真人未曾修道之时便已存在，属落霞山土生土长的小村落，村中人口一百有余，世代再次繁衍生息。

自落霞真人广开山门以来，尝试修行之人络绎不绝，也为这无定村增添了不少生机。好在无定村不远就是一处繁华小镇，这小镇乃是落霞宗人开辟拓建，名称自然也叫做落霞镇。落霞镇虽比不上九州内地大城，但在这西北边疆，又占通往西方关口地利之便，也是少有的繁华之地。

这样一来，无定村依旧保持着民风淳朴的模样，外来之人大多在落霞镇落脚，偶然有三两过路行脚商贩来村中吆喝叫卖，倒也给村民带来了诸多方便。

两年前，无定村来了三位生人。这三人着实有些奇怪，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满脸皱纹。身后则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而这青年还带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

三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那些村民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落霞宗声名在外，这些年间闻名而来的人不知有多少，眼前三人怕也是想上山求得修仙法门之类。

只是那老者仿佛另有其意，满面笑容地在一个村民口中问出村长家的方位，便带着一大一小两人过去了。

而后，那老者也不知与村长说了些什么，又取出不少纹银细软之物递给村长后，便带着这青年和小童在村子里住下了。

村子又安静了下来。随着时间流逝，村里人渐渐接纳了这三位新的来客，也知道那老者来自九州，本家姓周，名字倒是从无提起，村民平日里只唤做一声周老。那青年名为柳子空，那小小孩童的名字是柳子风，这是兄弟二人。当村民问及三人来历，只说是来自九州大地一不知名的小村，其中缘由也语焉不详。

时间久了，也就无人再度提起。

这周老面容和善，平日里话不多。那柳家兄弟二人中，青年倒十分勤快，除去照顾老小之外，有时间就跟着村中壮汉进山打猎，一身技艺让这些汉子都打心眼里佩服。每次回来都带许多猎物，青年只取自家份量的猎物，其余的就都交给那些壮汉分给村民。久而久之，村民也不再把这一家当做外人，招呼起来更是亲切有加。

那叫做柳子风的小童，因为青年的关系，在村子里也是颇为惹人疼爱。只是这小童也是言语不多，也不像寻常小孩一样调皮捣蛋，时不时就呆愣半天。也只有柳子空回来时，脸上才会露出开心之色。

转眼间，十年一晃而过。

这一日，无定村还是往昔的模样。一大早，就见某处屋舍前围着一帮村民窃窃私语，不时指指点点。直到村长闻声赶来，那些村民才尽数散去，声声低语传来。

“那是周老吧，怎么成那个样子了……”

“太惨了……”

“说不定是在外的仇家寻上门来了……”

村民的低语声不时传来，他们对柳家兄弟熟悉，却对这个老头所知甚少，眼下更是胡乱猜疑起来。

小小孩童已经成长为青年，然而此刻他双目无神，脸上悲痛之色未消，跪坐在地，正是柳子风。

在他面前，一花白老者躺在棺木内，浑身衣衫平整，似乎已经被整理过。胸口依旧残留着点点殷红血迹，看样子是一击毙命。

村长站在柳子风一旁，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半晌后只是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浮现出这老者三人多年前来到村里的场景，忍不住低声道：“子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子风没有接话，任凭村长站在一旁，久久未动。村长看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没办法，转过身对身边两个壮汉道：“你们去镇上买些香符纸钱，拿回来给我。”

两个壮汉应是，转身离开。村长转过身来，道：“可怜的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要注意身体，天气尚冷，可别冻坏了身子。”

柳子风这时才嘴角动了动，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

“谢谢村长，我没事。”

听的柳子风说话了，村长这才长呼一口气，心中刚轻松了一些，但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四周看了一遍，口中问道：“子风，你大哥呢？”

闻言，柳子风身子一僵，浑身颤抖，眼中悲痛也被仇恨之色取代。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心情，低低地对村长说道：

“他走了。”

村长听的此话，目中露出疑色，但仿佛察觉到柳子风的异常，于是也没有再多问，又安慰了柳子风几句以后，便离开了。

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村民或多或少都受过柳子空的恩惠，对柳子风充满了同情。当天夜里，在村长带来几人的帮助下，柳子风强忍心中悲痛，将周老入土为安。然后，对那些援手相助的村民连连道谢。

直到村民尽数散去，老村长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声，这才转身离开。

一下子，整个空荡荡的草屋内，就剩下柳子风一个人。他静静地呆坐在那里，这两天发生的一幕幕不停在思绪中浮现，周老的死，柳子空冷漠的眼神，还有那柄染血的剑。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梦！那个真实得有些凄惨的梦！

梦里的柳子空就是这个样子，冷血的，屠杀了整个村子的村民！想到这里，柳子风心里一阵冰寒，如坠冰窟。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那父亲，母亲，还有邻居的叔叔婶婶……

“啊”的一声，柳子风头痛欲裂，眼角不禁落下泪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闭上眼睛，仿佛依然能看到柳子空的冰冷面孔，听到他那淡淡的声音。

“柳子风，你太弱小了，弱到我都不想杀你。想要强大吗？那就恨我吧，只有憎恨，才能让你更加强大……”

夜如此漆黑，就如他的内心深处，也渐渐被漆黑吞没。

良久，只听到“吱”的一声，好像有只老鼠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进来。

屋内漆黑一片，掉针可闻。这老鼠似乎觉得屋里无人，兴奋的跑了进来。本来它准备找找有没有剩下的谷物粮食，但一下子看到角落里一个人形黑影，忍不住就“吱”地一声尖叫，一下就溜出老远。

仓促中，好像还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哗啦”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依旧毫无动静。门口处，一个小东西伸出脑袋，贼头贼脑地张望着。

估计是看那黑色人影没有动静，小东西这才偷偷摸摸地又去而复返，竟是爬上了那黑色人影的肩头。而这时，柳子风身子一动，一个姿势坐了太久有些腰酸背痛的样子，活动了一下。

小东西还以为是个死人，也没有抓稳，一下子便从柳子风身上掉了下来。

“吱”的一声，被吓得半死，这小东西在地上滚了两滚，慌忙一溜烟又跑远了。

柳子风察觉到屋内的动静，轻轻侧了侧头，眼帘微抬，看着那逃走的老鼠，对比眼下处境，竟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只身孤苦一人，不知道你也是否如此，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师长……”

他长叹一声，对着那不见踪影的小东西说道，又像是与自己说话一般。同时，他伸手在衣袍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块干粮，放在面前地面上。然后，就又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

说来奇怪，这小东西不知是不死心还是好奇，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竟然又偷偷溜了回来。回来后就如方才一样，两只小爪子搭在门槛上，探着小脑袋张望着。

待它看到地上那块干粮后，小眼睛居然人性化地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忍不住都流出口水来。

可看着那个人影，这小家伙有些犯怵。既舍不得那干粮，又怕是那人影设下的陷阱。

它那小小身子，被那人影一巴掌拍过来就得被拍个半死，当场毙命都不在话下。

不久，下定了决心，这小东西缓缓退了回去。这一点东西不吃饿不死，性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子风似乎早已察觉这小家伙的存在，见它退去，柳子风抓起地上那块干粮，往外一丢。

“砰”的一声，夹杂着几声“吱吱”尖叫顿时响起。

那小东西还未退出多远，就被那干粮块砸了个中，登时眼冒金星，身子晃晃悠悠如喝醉了一般，显然被砸的不轻。

片刻后，小东西一下看到这物是那块干粮，当时就扑了上去，也不管被砸的头晕眼花，就啃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发出“吱吱唧唧”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块甚至比这老鼠还大一些的干粮就被它啃下了肚，也不知道它怎么吃下去的。只见这小东西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又跑到一旁的水罐喝了点水，眯着眼睛，竟然爬到柳子风屋里，找了个挡风的角落，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