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海瑞的这一番话,若是平日里说出来,定会被人说是迂腐,可在这一刻,他的这一番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甚至就连平日里对海瑞看不上眼的燕六,此时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没想过,这个平日里刻板而又略显迂腐的男人,在这时候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燕六就同意海瑞的观点,他仅仅是佩服海瑞的气节而已,但从根本上来说,他还是以叶磊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考虑要务,所以,任何有风险的事情,他都不希望叶磊去做。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在燕六的心里,叶磊未来就是君临天下的王,怎可将自己放置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之中。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徐怀义的脸色有点尴尬。
你看看人家海瑞,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啊,什么不割地不赔款啊,不管怎么样,至少说出来好听啊。
再看看徐怀义说的,精简一下就四个字:我也一样!
没有比较之前,徐怀义说出来的或许还算中听,但和海瑞相比起来,简直就是粗鄙之词。
徐怀义甚至心中暗自发誓,要是这一次侥幸活下来了,他一定要好好看看书,至少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不会被憋的只有“俺也一样”这四个字……
叶磊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中,有人面带惊恐,有人面带坦然,还有人面带忐忑,但毫无疑问的是,所有人都将最终的决定权放在了叶磊的手上。
“大道理,我不想说,因为太冠冕堂皇的大话,你们比我还会说。”
叶磊双眼透过重重海面,看向对面的数百艘战舰,即便此时海面上已经拉起了一阵阵大雾,但叶磊的目光仿佛刺透了海绵的大雾,看到了对面船头上站立的汪直。
“我只想说一句话:我们大明从建国至今,从未有过开城投降的先例!”
叶磊这句话,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面色一滞。
是啊,我大明王朝,何时有过开城投降的先例!
哪怕是当年土木之变,堂堂大明皇帝明英宗被瓦剌人掳去,大明帝国依然没有开城投降!
“死,确实很可怕,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跪着乞生!”
叶磊看着周围将士的脸色有些犹豫了之后,再次开口道:“如果你们不愿战,我没有任何意见,打开城门,你们走就行了,但作为福州知州,福州知府,我一定会站在这座城的城头,哪怕,只有我一个人!”
“或许在你们眼里,一次求饶就可以换来对方的仁慈和怜悯,换来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但,你们谁能保证,对方真的会信守诺言呢?”
“与其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的手里,我更喜欢,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今日,你们若是要降,我绝不会怪罪你们,甚至你们可以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出城投降,但我希望,所有愿意留下来的大明将士,能真真正正的,像个大明的军人一样,死守城门!”
这下,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由的浮现出一抹沉思之色。
的确,就算自己真的打开了城门,谁又能保证汪直会信守诺言,放了全城百姓呢?
汪直的确是说到做到,但他是说要杀你,就绝对不会饶你一命,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能从汪直的手上活着离开的。
方才所有人都被汪直的名号所吓住了,下意识就想着弃城而逃,而听到汪直说打开城门就放过城中百姓之后,更是急不可耐的就要投降了,可听到叶磊的分析之后,他们才恍然大悟。
或许汪直的确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只要把他们福林镇的人全部杀干净了,那自然也就没有任何走漏风声的可能了。
想到这一点,所有士卒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几个带着侥幸心的人不由低声说道:“咱们如果开城投降,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负隅顽抗,那不就是等死么!”
“那倒也不至于!”叶磊摇头道:“昨日我就已经向东海北大营发送了调兵令,命北大营抽调三万官兵过来,算一算时间,最晚明日清晨也就到了,换句话来说,我们只需要守住福林镇一天一夜,就够了!”
“真的啊?”
“一天而已,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坚持的啊!”
“我说为什么叶大人会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原来援兵就在路上啊!”
“兄弟们,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决不让这些王八蛋拿走我们一个铜子!”
“对!坚持住!”
这下子,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如果说让他们去剿灭汪直的海盗部队,他们或许会感到恐惧,但如果仅仅是阻挡对方一天一夜,他们还是有信心做到的!
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在用命和钱相比的时候,他们当然会选命;但一旦有可能不用损失钱财的时候,他们就一定会选择不损失钱的方法。
哪怕有一定的风险。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贪婪所在。
看到众人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叶磊不由松了口气,只要这些人还有斗志,那这场战斗的胜负还尚未可知!
叶磊给燕六使了个眼色,把燕六叫过去之后,轻轻的在燕六的耳中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燕六顿时脸色大变,激动的刚要开口,却被叶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记住,整个福林镇百姓的生命,我的生命,都交托在你身上了,快去快回,千万不要耽误了时间,毕竟……晚了,可能一切就都结束了。”
叶磊的脸上依然是那么淡然,低沉的声音在燕六的耳中响起,却好像一柄利刃,狠狠的刺入了燕六的心中。
燕六对着叶磊狠狠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发疯一般的朝着城下冲去。
徐怀义见状,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叶哥,六哥这是咋的了?老婆在家偷汉子了?这么着急。”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家里煤气没关,赶着回家关煤气去了。”
叶磊轻笑了一声,在徐怀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猛地一回头,脸上已然充满了肃穆之色,对着两侧的士卒高声喊道:“福州神机营,所有士兵!”
“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进攻!”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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