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 第十五章 灵与灵

何小擎差点叫出声。

狐狸脸的大叔，它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它出现时，就好像它一直就在那里，它离开时，也仿佛它从来都不曾出现。它销声匿迹四年，如今它又回来了，正如它第一次出现时那样，好像它一直就在那里看着你，只是你自己没有注意到。

它就是这样一种神秘密莫测的存在。

自从第一次相遇之后，狐狸脸时不时就会出现，多数时候只是远远看着。它的那双形状奇特的眼睛就算真的在看什么，也十分空洞，眼神飘飘忽忽，很容易就让人忘了自己正在被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看，所以何小擎并没有感到不舒服，而且有时它会带何小擎去找最新鲜的供果，剩下的时间就什么也不做。连拉鲁也没有感觉出来它有半点恶意，加上它也看不见狐狸脸，也就放任自流随他们去了。

后来何小擎问过拉鲁狐狸脸到底是什么，“是鬼啊！”拉鲁这样吓唬他。

何小擎一点也不害怕，他知道什么时候拉鲁在吓唬他，什么时候拉鲁会保持严肃认真。现在明显就是。

“鬼是什么？”

拉鲁一开始含糊其辞仿佛不愿意多讲，但拗不过何小擎软磨硬泡不得真相誓不罢休。

“……‘鬼’嘛，其实是人类对一些自己无法认知却又感到恐惧的东西的称呼，但他们不知道，实际上他们嘴里所说的‘鬼’，他们一直鄙夷和忌惮的这个非人的东西，和他们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假如某个人一时失去了肉体，或者他的灵魂偶然脱离了身体，他也就自然的成了他们自己口中的‘鬼’，其实那不过是所有生灵的另外一种形式。”

“所以……我也有可能变成狐狸脸大叔那样吗？”

拉鲁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带着些责备，“你不会。”

“为什么我不会？”

拉鲁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般人什么情况下会失去肉体？当然是死了以后，你那么想死吗？”

“……”

拉鲁漂亮地翻了个白眼，“而狐狸脸这种，大概就是人死后的灵魂，是滞留者或者归来者，”那是何小擎第一次听到“滞留者”“归来者”这类说法，以往拉鲁只告诉他这是“面包”、那是“饭团”、这是“豆腐”、那是“白菜”，而这几个词，何小擎第一次听到，他觉得很新鲜，也很困惑，虽然他实际见到了它们中的一员是什么样的，却没法一下完全消化拉鲁的话。更不用说拉鲁之后企图强行跟他普及的关于“第二自然”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一星半点的知识了，即便他听拉鲁讲课听得特别认真，那时的他还是没法完全听懂。

“……也就是该走却走不了的灵魂，在这个世间不停徘徊的迷路的人，无法自行去往‘第二自然’完成循环的人，说起来是非常没用也非常悲哀的掉队的人。你说它长得像狐狸，但是这种灵魂一般不会是动物，因为感情是人类独有的，一般来说也只有因为人的某些感情才会导致他们滞留在人间，所以我估计应该是个人的灵体。你说他都透明了，而且人脸的特征很不明显，恐怕是死了很久了。能在这人世间逗留这么长时间，可见执念深重，所以啊……”拉鲁继续谆谆教诲，“你别总有事没事跟它凑那么近，躲远一点，你看到的这个，身上是白的而且微微有一些透明的，这种类似于幽灵，很虚弱也没有什么恶意，一时也不会害人，但难保它们就不会从幽灵变成恶灵。你现在虽然长大了一些但还柔弱的很，跟个小狗仔也没什么两样，对它们来说，你才是美滋滋的食粮呢，自己应该要有一点自觉，别因为一点吃的就把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给搭进去了，更不要说万一碰上的是凶神恶煞专吃人血肉和灵魂的恶灵了，那样的话我拉鲁可不答应！”

拉鲁嘴上虽这么说，不过它出现过那么多次，却从来不曾伤害过何小擎，除了在远处用它狐狸一样的细长眉眼阴森森地盯着他看，偶尔伸出枯槁消瘦的手臂招呼他过去以外，拉鲁几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它根本不存在。实际上在它眼里，狐狸脸确实就不存在，它根本看不见它。

明明同在两人眼前，拉鲁就像被什么蒙上双眼一般对它视若无睹，或许，那东西自己使了什么神奇的障眼法，只让何小擎一个人看到。

虽然拉鲁也觉得狐狸脸对他无害，但基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告诫何小擎以后再看见这样的东西尽量躲远点，最好没有它的陪同不要再私自去墓园了，然而何小擎私下里不仅多次和它见面，还暗自叫它狐狸脸大叔，甚至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半个朋友。

何小擎对他分外熟悉，有时甚至有些想念它，特别是在月色醉人的晚上。

他想起以前，狐狸脸大叔都是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带着他去找墓园里最好的水果。然而这一次，他却对着何小擎摆手，好像希望自己赶快从那里走开似的。

重逢的喜悦和意义不明的疑惑交杂，何小擎一下不知作何反应，他不由自主地想上前去，然而下一秒钟，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在原地凭空消失了，正当何小擎四处寻找它的时候，一个黑色的暗影闪电般从他眼前掠过，差一点正中他右侧颈动脉，亏得何小擎反应极快，动作敏捷地侧身一躲，那黑影轻声落在地上，在不远处对着何小擎发出低低的嘶吼。

一人一狗神经突然绷紧，只一瞬间他们就都明白了面前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与狐狸脸完全不同的灵——是恶灵！

原来狐狸脸大叔是来给他们示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