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每一天 第十三章.蹉跎

艾森·拉塞尔的身份，降谷零是经手过的人，组织里不乏卧底在国外显赫家族的人，只要说是寄养在外的儿子，有组织的层层疏通，再加上组织提供的资金，将贫民窟之子包装成一个显贵之子，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你看，扒下那层身份，贫民窟之子和上流社会的儿子到底差了些什么呢？

艾森还没学会上流社会做派的那一阵，就以行为独特，不拘小节，得到了山内社长的鼓励，好在他学得够快，没引起别人的疑心，反而赢得了真性情的美名。

有些人满口粗俗，那叫真性情，换了另一群人，那就是活该永世不得翻身的刁民。

至于和山内香里，降谷零不知道艾森是否真的爱她，毕竟为了给组织争取最大的利益，或者为了自己的某些目的，欺骗女人的感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直到看见艾森的资金流向，降谷零才觉得，艾森恐怕是真的动了心。

所有的资金都转给了组织在海外的账户，难以追溯，艾森的平日里所用的钱，全都是组织提供的，毕竟要成为一个显贵的儿子，光凭在财团内部赚得的钱是没办法支撑的。

只有一项例外。

他攒了一笔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钱，干干净净的钱，收款方是东京最大的一家首饰店。

警察没有觉得意外，要结婚的人买首饰不正常吗？

不正常。对于组织的人来说，不正常。

尤其是在降谷零看到山内香里右手食指上那枚硕大璀璨的钻石戒指的时候。

降谷零来得早了，山内香里还没吃早餐，脸色蜡黄，大概是没睡好。

“想问什么，请到书房来吧。”山内香里声音轻柔。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知道的是，山内小姐的父亲，就是山内社长，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至今昏迷不醒？”降谷零语气轻松。

山内香里觉得有点紧张，这个问题是她没有准备过的。没有想好说辞的问题，最好还是照实相告，不然很容易被抓住话里的矛盾之处。

“服药过量导致的中风，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降谷零摇头，“社长的药是由专人管理的，据我所知，社长非常讨厌药物治疗，在很多经济访谈里也会提到，这样的人会服药过度吗？”

山内香里哂笑，“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那我换个问法，平时能接触得到社长药箱的人有哪些？”

“家里的人都可以啊，我和管家，哥哥，还有……”

“还有拉塞尔先生，你的未婚夫，对不对？”降谷零语气突然转冷。

“当……当然。”

“你爱不爱他？”

“当然！”

降谷零笑了，之前山内香里被问相同问题的时候，回答的却是，那是父亲的安排，自己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他人也不错。

有时候，爱一个人和觉得可以和这个人结婚，是两回事。很遗憾的是，现实里，这种事情总是发生。

降谷零看着她的钻戒。大得夸张，根本不适合戴出门。

一个口口声声说不爱的女人，会在起床的时候就把结婚钻戒戴上吗？

一个不爱未婚夫的女人，会把结婚戒指戴在手上睹物思人吗？

山内香里是什么家境，不可能为了炫耀而把戒指特意戴着。

不用再问，一目了然。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降谷零知道，从爱，到不爱，如果不是因为艾森身份暴露的事情，那多半是和山内社长的重病脱不了关系。

“躁郁症。”山内香里经过长久的沉默，终于开了口。

这是降谷零没有想到的。

“我没办法继承家业的原因，其实是我的躁郁症，”山内香里深吸了一口气，“他快和我结婚了，那天夜里，我兴奋的睡不着，有很多话想和爸爸说。”

山内香里流下了眼泪，“可是那天他来了，我听见他和护士的对话，鬼使神差，我躲到了窗帘后面，我听见他向爸爸赎罪，是他换了爸爸的药！为什么是他？！”

可怜的女子几乎泣不成声，拼命地摇头。

“我没有想杀他，我疯了，脑子里有好多人在尖叫，他走了之后，我看了爸爸很久，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去找他，可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我隐约看得出来有‘社长’‘原谅我’这些话，他怎么敢，这样害我的父亲？现在还要娶我呢？”

“然后你冲动之下打了他？”降谷零叹息。

“是，他倒下了。”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她几乎是完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为什么原来打算隐瞒的，现在要承认了呢。”降谷零不解。

山内香里看着手上的钻戒，“我原来还爱他。”

“我舍不得了，舍不得让他得不到任何正义，就这样悄悄地死去。”

“从小他就辛苦，现在他害我父亲，我也害了他。”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她的未婚夫，不是一个显贵的儿子。

降谷零突然想起艾森的尸检报告，有一句引他注意，此时他总算能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艾森的伤痕，山内社长的药，山内香里的眼泪，山内川江的紧张，有什么好像要呼之欲出……

“你做的这些事情，告诉过其他人吗？”降谷零等一个答案。

山内香里的声音微不可闻，“哥哥，哥哥知道。“

降谷零转身离开。

“安室先生!哥哥比我更适合管理这个庞大的财团，我一个人下地狱就行了，所以，别去。”

降谷零定定站住，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有他很久以前在那些古屏风，壁画上看到的那些世家女子，相同的哀愁。

生来就比别人背负更多，为了家族的荣誉，付出自己全部幸福的悲剧。

降谷零离开了，他知道，案子结束了，他无意掀起什么惊涛骇浪，他不是真相的揭露者，他只想看到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山内香里看着窗外枯萎的树，那些树早前遭了虫害，叶子都落光了。

她想起旧时他还在时，他们一起唱过的无名和歌。

“此生今已惯，再会永无期。”

“万物难为有，无常似尾花。”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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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内川江几乎要等得白了头发，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拼命地回想自己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降谷零想得不错，真正杀了艾森的人，是山内川江。

山内香里只是用手边的球棒造成了第一处伤口，真正致死的是之后几道更深的伤痕，几乎使颅骨微凹，皮下组织呈粥状。

山内香里有病在身，没有这种致死的力道，哪怕她有躁郁症。

降谷零最终还是去找了山内川江，他来到了山内川江离公司不远的公寓。

开门的一瞬间，山内川江僵了一下，犹豫之后还是请了降谷零进来，他实在是太想知道案件进展如何了。

离开玄关，山内川江猛的被降谷零一个过肩摔，他感觉骨头要摔散了。

可是他不敢生气，眼前的侦探一定发现了什么。

“案子结束了，你安全了。”

山内川江傻了。

顷刻间他反应了过来，一定是他的妹妹，一定是香里！

他突然脱了力，躺在地上，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降谷零觉得恶心至极，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人虚伪的脸。

“既然不想让她担了这个罪名，为什么，在凶器上找不到你的指纹，却有山内香里的指纹？”“你戴了手套。”降谷零冷冷质问。

“可是你却没有把山内香里的指纹擦掉，你明明知道指纹一旦被验了出来，她就再也逃不掉嫌疑。”

山内川江痛哭失声，“那时我鬼迷心窍，他就那么躺在那儿，我一想到父亲将来要将财团交给他，香里也要嫁给他，我就疯了，我就想让他消失！”

降谷零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你确实爱她，只不过你也爱你养父的财团。”

突然觉得无力。

降谷零俯下身，用一种轻微却斩钉截铁的语气，“你杀了她一生所爱，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爱的那个财团，就是你的监牢，一辈子都别想逃脱。“

语罢留下山内川江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大步离开，他一刻都不愿意待下去。

确实因为山内香里，艾森才会死，山内川江是一个卑劣的帮凶。

现在，一个身败名裂，在监牢里度过余生，一个在心里画地为牢，在名叫贪婪的监牢里愧疚终生，永失所爱。

山内香里最了解那位对自己怀有爱意的哥哥，她的离开已经足够让他痛苦一生，哥哥的确爱她不会有假，只是她不想要。

这就是代价。

一切的根源，是因为艾森伪造的身份，是波本，是组织，是他们亲手炮制了这出悲剧。

如果艾森没有接受这个假身份，他也许会当个小职员，娶到一个家世平凡的好姑娘过一辈子，他也许能再遇见山内香里，也许会以真实的自己去坦坦荡荡爱她，不会为了任务算计她亲人的生命。

作为一个间谍，有一条最为简单的法则，他可以隐藏自己的脸，举止，甚至是小动作和习惯，唯一不能隐藏的是爱，没人有这个天赋。

一个间谍的爱，和其他所有人的爱都是平等的，他甚至能放弃更多东西，比如艾森，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和唾手可得的金钱。

并不是幻象。

P．s．下一章要有故人出场啦！这也算晚上吧(?????????)，顺便求花，求那啥，那啥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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