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执剑一世执念 第三十九章 妖怪

沈雪滢持玄冥寒冰剑的手轻轻颤抖着，冷冷地看着沈尚书“一家人”，眼中有着不无法掩饰的恨意。

沈尚书看了一眼身后的妻儿，再转过身对沈雪滢尴尬地说道：“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见到雪滢，这日子来，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当得知你在白虎门灭门惨案中幸存，我也算是放心了。”

沈雪滢冷笑一声，对沈尚书讥讽道：“哼，沈大人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怎会记得落魄女儿的死活？”

沈尚书并没有在意沈雪滢的话，而是平声说道：“我知道当年因你母亲的事，你离家出走，差点冻死在城郊，是胡掌门收留了你。那时你还小，很多事情并不了解，所以这其中的误会，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与你言明。”

沈雪滢见父亲非但对害死母亲之事没有忏悔，而且有着百般说辞，不觉怒道：“误会？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你抛妻弃女？是什么样的误会非得逼死母亲？！纵使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有三妻四妾，可是就应该如此喜新厌旧，草菅人命吗？！”说到最后，沈雪滢已是眼含泪水，怒不可遏，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一丝敬意，而是深深的怨恨。

“哼，若非你娘是个妖怪，我们也不会这么对她啊，说来是她咎由自取！”沈尚书身后的贵妇搂着怀中的孩子不屑地说道。

沈雪滢闻言以剑指着那贵妇说道：“你再敢胡言，休怪我无礼！”

那贵妇看着沈雪滢手中的玄冥寒冰剑，面露怯意，但是嘴上却没有服软：“我又不是胡言乱语，不信你问你爹！”

“闭嘴！”沈雪滢说着便要举剑，沈尚书见状赶忙挡在两人中间，而后对沈雪滢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而雪滢你也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些事我想也该让你知道了。”说着沈尚书对身后女子摆摆手，那贵妇会意，于是抱着孩子走到了不远处，给沈尚书父女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待贵妇离开，沈尚书叹了口气，对沈雪滢说道：“当年，我与你母亲本来恩爱，即使我后来娶了偏房，也依旧与你母亲感情很好。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道行高深的道长，那道长与我交好，便赠与我一个辟邪之物——鉴天镜，那宝物可以将妖魔的原型现于镜中。一次无意之中，我发现你母亲镜中身影竟然是一个长着蓝色羽毛的怪鸟，这事着实令我震惊，我没想到恩爱多年的妻子居然是一个妖怪。虽然我暂时将此事压下来，可是后来家人还是知道了此事，大家纷纷劝我将你母亲除去，我于心不忍，却也无可辩驳，于是渐渐地疏远了你的母亲，为了不使更多人知道你母亲的事，我只好装作与你母亲感情不和。你的母亲同你一样，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难以接受自己是妖魔的事，也不忍受辱，于是在一个夜晚悄然自缢，想来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她。”沈尚书愧疚地说道，眼中满是内疚，不像装模做样。

沈雪滢听完沈尚书的话，难以置信地指着沈尚书说道：“不，不可能，我的娘亲怎么会是一个妖怪，是你，是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过才编这样的事，我的娘亲就是被你们逼死的。”

沈尚书摇摇头，继续说道：“雪滢，知道为什么你当年离开家后我没有去寻你吗，其实我知道你当时的处境，但是当时族人都觉得你是妖怪后代，所以不让我去寻你，我只好暗中委托胡掌门收留了你。”说着沈尚书从包裹行李中取出一个镶着八卦图的铜镜，对沈雪滢说：“雪滢若是不信，那便看看这个吧。”

沈雪滢看沈尚书言辞恳切，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将信将疑地接过鉴天镜，往镜中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镜中并没有出现自己的身影，而是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怪鸟图腾。

沈雪滢“啊”一声，惊叫着扔掉了鉴天镜，口中难以置信地念着：“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边说着，沈雪滢脸上充满了惊恐，而后不顾沈尚书的呼喊而跑向远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个时辰后，长安城东门郊外十里处。雷铭钰坐在地上凝神运气，过了良久，忽然吐出一口鲜血。身边的皇帝与怜香公主担忧地看着受伤的雷铭钰，虽然脸上写满了担心，却不敢出言打扰。等雷铭钰运完气睁开眼睛，怜香公主才轻声问道：“铭钰哥，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雷铭钰虽然脸色煞白，可还是微笑着说道：“让陛下和公主担心了，铭钰伤势已经有所恢复。”说着便要起身。

皇帝按住雷铭钰说道：“今日多亏了铭钰你及时到达，朕和怜香还有一众人才得以逃出生天，现在你伤势未愈，还是多休息会儿吧。”

雷铭钰勉强笑笑，对皇帝说道：“谢陛下关心，只是我担心雪滢的安危，现在城中一定已是一片混乱，若雪滢落入魔界之手，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必须去将她寻回来。”说着提起虎啸雷霆戟便要向城中走去。

忽然，自天空中闪现一道光芒，光芒散去，狄煜灵与林梦夕落了下来。

看到狄煜灵和林梦夕居然从前线平安回来，雷铭钰虽然开心，但也感觉到是前线有事，于是赶忙走上去问道：“煜灵师妹，梦夕，你们怎么回来了？”

狄煜灵目光呆滞，眼神黯淡，并没有回答雷铭钰，而是径自坐在山坡上，低着头沉默着。林梦夕则是红着双眼，鼻子还在抽泣着。

看二人的样子，雷铭钰知道果然是出事了，于是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欧阳师弟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狄煜灵闻言依旧是默不作声，甚至将头埋在弯起的腿间，俨然一副丧气颓废的样子，而林梦夕拭去从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对雷铭钰说轻声道：“铭钰哥哥，魔界大军趁夜火烧了我军大营，欧阳哥哥他……他为了保护我们能够安全撤退，只身一人奋战魔界二十万大军，现在，现在生死不明！”说着，林梦夕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手中的疾风双龙刃也跌落在地。

“什么！欧阳师弟他……”雷铭钰听完林梦夕的话，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身为剑圣徒弟，手持逐日神剑的欧阳宇痕，居然会在潼关九死一生。

定了定神，雷铭钰沉声说道：“师弟他武功高强，并且也成长了很多，我想他会化险为夷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雪滢，我们不能再失去雪滢了。”

林梦夕拭去泪水，问道：“铭钰哥哥，我们适才飞过长安城，见长安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是出什么事了？”

于是雷铭钰将城中动乱与沈雪滢失踪之事告诉林梦夕，林梦夕听完，对雷铭钰说道：“铭钰哥哥，我和你去找雪滢姐姐。”

雷铭钰点点头，再看看陷入绝望的狄煜灵，眼中满是担心，而后对林梦夕说：“嗯，好，就让煜灵师妹先休息会儿吧，我们去城中找找。”说着二人将狄煜灵托付于皇帝，而后转身冲向了城中。

望着雷铭钰与林梦夕消失的方向，怜香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祈祷着雷铭钰可以平安归来。

雷铭钰与林梦夕原本计划着暗中潜入城中，最好可以在不与昆仑派高手冲突的情况下将沈雪滢找到，可是没想到却在城门下发现了正跌坐在地上酗酒的沈雪滢。只见沈雪滢抱着一坛酒，“咕咕”灌着自己，眼神迷离，面色潮红，而玄冥寒冰剑立在其身边，滴在剑身上的酒霎时之间化为冰晶。

“雪滢姐姐！”林梦夕喊着向沈雪滢跑去，但是没想到，当醉醺醺的沈雪滢听到林梦夕的声音后，忽然执起玄冥寒冰剑冲林梦夕挥去，一阵寒气顿时凝结成一道冰墙挡在了林梦夕身前。

林梦夕对沈雪滢的表现充满震惊与不解，可还是喊道：“雪滢姐姐，是我啊，我是梦夕，你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雷铭钰没有作声，只是以惊讶的目光看着沈雪滢，不知道沈雪滢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雪滢踉跄着站起身，怀中的酒坛依旧没有放下，只是眼神迷离着含糊说道：“都不要来管我，你们让我就这样就好，无论我是生是死，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说着便要想城中走去。

“雪滢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子。”看着沈雪滢出乎寻常的样子，雷铭钰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不能放任沈雪滢再回到城中陷入危险，于是虎啸雷霆戟一挥，将那冰墙震碎，而后飞身挡在沈雪滢身前对沈雪滢喊道：“雪滢！你到底是怎么了？”

沈雪滢一副颓废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平常高冷的神情，只是眼睛通红，嘴中不断念着：“我是个妖怪，我是个妖怪，你们与我是敌人……”

“妖怪？”雷铭钰不解地问道。

沈雪滢看着面前的雷铭钰和林梦夕，忽然声嘶力竭地爆发道：“没错，我就是个妖怪，是一只丑陋的怪鸟！枉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立誓除尽天下一切妖魔，为白虎门众多同门报仇雪恨，到头来却自己也是一个妖魔，我，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我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师父！”

雷铭钰和林梦夕听到沈雪滢此言，更是不解，一向正气凛然的沈雪滢怎么会是一个妖怪呢。雷铭钰问道：“雪滢，你先冷静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是妖怪呢，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沈雪滢原本美丽的眼中此时没有一丝光亮，空洞得如同无尽的深渊一般，她淡淡地说道：“我遇到了我的父亲，得知了当年母亲去世的真相，原来我的母亲就是一个妖怪，而我也流着妖怪的血。原来我才是灭绝人性的妖魔。”说着沈雪滢忽然对二人说道：“我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这个妖魔！”

“妖魔是吗……”雷铭钰轻声说着，从林梦夕手中取过一把疾风龙刃丢向沈雪滢：“我们朋友一场，就不要刀剑相向了，你自行了断吧！”

林梦夕闻言惊得睁大了双眼：“铭钰哥哥，你这是……”

雷铭钰没有回答林梦夕的惊讶，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雪滢。

沈雪滢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疾风龙刃，半晌吐出一个字：“好。”怀中的酒坛滑落在地摔得粉碎，而后沈雪滢缓缓弯下腰捡起了疾风龙刃，将锋利的刃尖顶在自己的脖子上，小手不断颤抖着。

远处的喊杀声和哭喊声渐渐沉寂下来，三个人静立当场，谁都没有动，沈雪滢手举着疾风龙刃，紧闭着双眼，似乎在下决心。

沉默良久，刃尖向脖子刺去。

“啊！”林梦夕惊呼着。

鲜红的血，滴答滴答滴落在地。沈雪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发现自己并未被刺伤，而那血滴，是由一只紧握着风刃的手滴落的。

“铭钰哥……你这是何苦呢，我这个妖怪值得你这样做吗？”沈雪滢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雷铭钰，看着雷铭钰流着血的手，诧异地不知如何是好。

雷铭钰摇摇头柔声说道：“雪滢，我不知道沈尚书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你是妖怪一事到底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不论你是人是妖，只要你心存善念，就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是我们豁出性命也会保护的人，不论是我，还是梦夕，欧阳师弟，煜灵师妹。此次人魔之战，并非种族之间的战争，而是善与恶的较量，纵然你真的是妖魔，可是你还留有善心，我们依旧与你在一起。我想，即使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煜灵师妹和欧阳师弟还是会像昔日在昆仑之巅，东海之滨一样对你舍身相救的。”

一旁的梦夕点点头也说道：“是啊雪滢姐姐，即使你不知道有关自己的身世，不是照样在以自己之力护佑世道吗？你永远是我的雪滢姐姐，与煜灵姐姐一样，美丽善良。”

看着真诚的二人，沈雪滢眼中浮起一层水雾，那泪光映着月光，显得格外明亮，美丽，她放下手中的刀刃轻声道：“其实，我也想要活下去啊，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有你们，我忽然多了许多留恋，许多的不舍，我发现自己再不是那个毫无畏惧，毫无挂念的沈雪滢了，或许这样，我才变得更像是一个“人”。铭钰哥，梦夕，谢谢你们，你们给了我坚强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