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容•覆玄黄 第二十八章 青春代言人

第二十八章青春代言人

“不对！”

清稚的声音喊出两个字，在安静的场间显得尤为响亮。步尧风自然知道是谁，只是在想这家伙去哪了？怎么才来？

这人当然是江景离，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才来，一方面因为他此时没穿‘了无痕’，又不像步尧风般轻身有术，于是来得便慢些。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去查了些东西，那是他的工具和武器。

数十双目光落在他身上，经过冠羽试炼，白石洲的少年们很自然的将他视为自己的代言人。那是信任，更是压力。

江景离经过那名刀陵门生身边时，点头致意。黎远道自然地回礼，然后人群让开一条路。这样，他便与闫明直面而处。

“你刚才说什么？”策贤司的司卫从众人的反应中，隐隐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江景离抬手揖礼，随后很平静地说道：

“我说大人所言——不对。”

闫明定睛看着他，很确定这少年真的没有修习悟道，那么他如何能这么自信？

闫明这种想法或者说思维方式本身不对，因为是非对错凭得从来不是武力，将手段当成标准，从一开始便是错误。当然他不会这么想，所以他开口问道：

“什么不对？”闫明问道

“大人说我们反对策贤司取消白石洲试炼的司谕是造反，此话不对！”

“哼！仁皇律法，天理昭昭。你们聚众反抗朝廷的法令，不是造反是什么？”闫明轻蔑地说着

江景离看着他平静地回道：

“大人可知冠羽试炼的来历？”

“嗯？”

“一百五十年前仁君、仙宗、兽王、妖尊联合对抗万古魔帝。为了拔擢青年才俊以为后备，仁君首开武试。而后各族广纳采之，最终形成冠羽试炼。”

“尽人皆知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闫明冷笑着。

“那么大人是否清楚，冠羽试炼最终确定在我中土天都地界定期举行，并得以命名的过程？”

“自然知道，百年前正是由我策贤司提奏，仁君陛下亲批并传檄各族共同压印而定。”

江景离点点头说道：

“既然冠羽试炼的举办是落了吾皇、仙宗、兽王和妖尊大印，那请问大人，您所带来的司谕上可有此四印？”

闫明愣了愣，四周众人隐隐骚动。江景离继续说道：

“兴由四印，废岂无方？”

“你！你这是偷换概念！我司不过是取消白石洲试炼，并不是废除冠羽决！”闫明怒然回道。

步尧风想了想，在江景离耳边轻声说道：

“有点牵强了啊。”

江景离笑了笑，依然平静地看着闫明，点点头道：

“大人所言有理，既然大人说是取消，那敢问大人是否记得百年来冠羽试炼唯一一次取消的事情？。”

闫明没有作声，他隐隐把握到了江景离的目的。这时，黎远道微微上前一步答道：

“江兄所说的应是一甲子前，在归墟战役那一年因为全面与魔族开战。因此四族决议，暂停一次冠羽试炼。”

“不错！”江景离转头向黎远道颔首示意，随即道：

“实例在前，及时临时取消试炼，也是四族共议，同时压印而定，请问大人对此有何异议？或者大人所持司谕上确实落着四族的大印？”

闫明的脸色瞬间变了变。步尧风则起哄道：

“别说四族的印，我看除了策贤司自己那破章子外啥都没盖吧！”

闫明闻言怒不可遏，却又难以发作，实在好生郁闷。

江景离神情依旧淡然平和，但词锋如刀竟是步步紧逼。

“冠羽试炼、风华决、青梅演武乃是联军对抗魔族选拔人才的三大国策。如今区区策贤司不报奏君上，不传檄四海，仅凭一纸空文便要更改国策？要论反叛，这才是反叛！”

闫明指着江景离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话。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文弱少年会有如此机锋，更没想到会有这般胆魄。

一众围观的学子们没有想到，自己的代言人如此生猛，偏偏说得还句句在理，很心声，很解气！

石方井也没有想到，本是件小小的麻烦事，现在居然闹得如此大。他不禁感慨，这些少年人真是很任性，任性得可以指着朝廷命官臭骂、可以不把堂堂策贤司放在眼里，真是任性得可以，任性的可爱。

忽然间老人有些怀念，怀念年轻时的自己……

步尧风得意地看着闫明怪叫道：

“冠羽楼里魔族那个银假面都说不过他，你算老几啊？嘴遁江可不是随便吹出来的！”

现场一片笑声，江景离微窘，想着步尧风得意忘形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闫明，心中清楚，面对这样的人讲道理没有用，勇武斗狠更不可取。这些官员仗的是权，怕的也是权。只有你扣的帽子比他更大，摆的权威比他更狠，他们才会怕。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和闫明讲道理。而是请南北楼掌柜马成用最快的速度去找来了冠羽试炼的官档史料，这便是他的武器。因为那里面有更大的帽子，更狠的权威。比道理更有道理……

人群不断地欢呼着，闫明不停地颤抖着，这样的气氛真的很尴尬。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策贤司司卫，另一边是群被取消试炼资格的懵懂少年。本应是飞扬跋扈面对噤若寒蝉的画风，却因为两个年轻人，两场嘴遁而变了味道。

盛夏的阳光很是毒辣，落在欢声笑语的群体中却更添光彩，但落在气结郁闷的策贤司司卫身上却尽是燥热羞恼。

“你们这群猴崽子是在高兴些什么？以为这样能有什么用处？”闫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要讲程序，讲法令没有问题。你们白石洲的试炼没有完成，自然也就没有人选名额。要存要废你们说了不算，我策贤司也可以不理。但风华诀不会等着你们，所以结果不会改变！”

江景离微讶，他想过闫明会使出各种手段，或高明或阴险但还真没料到他会用这样的办法。这法子很作，很无赖，但却真的很有效。因为不论是要重启试炼，或者用别的方法遴选名额，程序上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比如需要各派联名申请，需要白石洲府衙签章，需要层层上报，最后落到中央便是策贤司。这么多环节，这么多流程走下来今年的风华诀早就办完了，更不要说中间的卡壳，不作为。尤其是拖，虽只一字，却足够抹杀一切……

少年们再次陷入沉寂，那些各派弟子不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江景离。那是他们的代言人，是一种可能，一种希望。

步尧风很生气，他指着闫明怒喝道：

“你这才是真小人！真卑鄙！”

闫明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你们说程序，我便和你们说程序。你们讲套路，我便陪你们讲套路。哪里小人？哪里卑鄙？”

顿了顿，目光扫向人群，声音冷酷中带着无尽嘲讽：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争着这名额跑去天都丢人现眼？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你们有什么能耐？不说别的，这次试炼兽族没人来，北疆的大派也没派人参加。剩下你们这些落脚生，便想猴子称霸王？”

闫明越说越是起劲：

“就算让你们都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给人打得跟猪头一样？这是去干什么？找抽啊？还是找打啊？”

学子们在这喋喋不休地攻击中渐渐低下了头，几个年纪小的女生竟隐隐有些啜泣起来，望向江景离的目光变得暗淡了许多。

“取消你们的资格，其实也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配拥有资格。你们看看自己的境界？有几个入了‘无我上阶’的？有几个‘聚元’成功的？”

人群中鸦雀无声，只剩下闫明那越来越高的声音和越来越嚣张的气焰。

步尧风偏头看了看江景离，却发现这家伙居然在神游。他怎么能忍？

世道不公诉不公，天下不平鸣不平！

“我听你在放屁！”

步尧风喝道：

“你怎么知道参加白石洲试炼的人不行？兽族是没来，北疆大派也没来。但是我来了！那个行行好也来了！并州十秀来了两个，是比不得兽族？还是比不上那些大派子弟？”

闫明闻言怔了怔，他自然是知道今年并州出来的那十个人代表了什么层次和水准。

“那这也不能说明其他人的能力！”闫明反驳道。

“是吗？那我再问问你。魔族的衰婆、灾公是什么能力？百刑迹是什么能力？比他们加起来都强得多的银假面又是什么能力？我们身陷百尺危楼，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就是在与这些家伙和数不清的异兽周旋！你别跟我提什么境界阶级，有种你进去试试？”

闫明的脸色再次变得无比难看，步尧风却得理不饶人。

“比起你们那些套路，比起你们那些点到为止的试炼。咱们这群人才是真正直面生死，抗拒强敌创造奇迹的人，你说我们没资格？没你妈个妹啊！”

沉默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将熄的火焰再次升腾起来。诉不公，鸣不平，少年的血性无所畏惧！

石方井叹了口气，默然走到闫明身旁低声道：

“大人，算了吧……”

闫明哪里听得进去，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步尧风道：

“想要我策贤司改司谕，除非太宰大人批示！你有本事叫……”

“不用！”

依旧是两个字，依旧是那么清稚而响亮。

闫明愣了愣，转头望向沉默许久的江景离。

“大人说修改司谕只要太宰大人同意便可以了是么？”

“当然！莫说是改司谕，便是让你们直接入天都参加风华诀也就是太宰大人一句话。”闫明冷然说道

“不过，想见太宰大人你们要走的流程只怕要拖到下辈子了”

江景离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封金漆封口的信。那封信上面盖着神驹龙行的纹章，更有一枚贺兰萍的私印。而信呈的对象，正是当朝太宰——靳千殇。

“您大概忘了，程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闫明看着少年手中的信，脸上很烧，像是被人抽了记耳光，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