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陵 第二十六章

公子扶苏喝着闷酒。

紫龙山庄脱险，绝非公子扶苏的本意。以公子扶苏的秉性，受人胁迫以生不如赴难而死。公子扶苏偏偏选择了生。这让公子扶苏倍感痛苦。可这，似乎没有人理解他。

还有，那个自称风大公子的的可恶之人，也是公子扶苏最想杀的人，居然凭空从寿山消失了。公子扶苏派卫队四处打探，挖地三尺，还是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蒙武、蒙恬尽管可以以身家性命相托，不过——君有意而流水无情，他们不可能成为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蒙武、蒙恬毕竟与自己身份有别。他公子扶苏可以毫不在意，但是在蒙武、蒙恬心里，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要说做，即便是想想，也不可以。

公子扶苏喝酒，只能一个人举杯对明月。

“夜深了，请公子就寝。”贴身内侍在一旁轻声提醒。

公子扶苏喝了一杯又一杯。

内侍了解公子扶苏的心性，于是肃立一旁，不再催促。

“去告诉蒙武父子，他俩伤势未愈，无需陪着本公子。去吧——”公子扶苏吩咐道。

蒙武、蒙恬一直站在门外守卫。

内侍如此说了之后，蒙武道：“公子未曾安睡，蒙武怎敢？请告诉公子，臣无碍。”

公子扶苏听了内侍之言，长叹一声，弃了酒具，喃喃道：“睡吧，睡吧……”

于是趴在了酒桌之上，沉沉睡去。

内侍免不了一番折腾，将公子扶苏搀扶到锦绣卧榻之上。

公子扶苏一连在驿站之内流连了多日，蒙武、蒙恬借时养伤——蒙武伤势轻微，蒙恬内伤虽重，可是骨骼精实，在一等一的伤药的治疗下，恢复的很快。

这一日，公子扶苏决意去寿山街上走一走，借机了解民情。蒙武、蒙恬俱骑马相随。

这寿山大街之上，冷冷清清像荒野，凄凄冷冷似地狱，店铺开了只两三家，两排马车可通过的街衢道上来往走动的不过几人，而且大多是妇孺小孩乞丐马夫，倒是秦兵来往热闹，前面刚过去一队巡逻的，迎面又奔过来一列骑兵……他们见了公子扶苏马车，蒙字大旗，都是下马列队恭敬行礼。

公子扶苏的车队行进的始终不急不缓。

“公子，寿山令遣人来报，说是抓住了一批农家子弟，请公子一观，看看有没有那日在紫龙山庄的匪首？”蒙武隔着窗帘道。

“哦！”公子扶苏道，“蒙卿，着蒙恬走一趟。顺便不要忘了查看下那个恶人。”

蒙武道声诺。蒙恬跟着寿山令遣来之人走了。

突然，公子扶苏听得车后传来一阵阵哭喊之声、乞怜之声。

“蒙卿，怎么回事？”公子扶苏道。

原来，寿山令手下突袭了农家一处据点，抓到了老弱妇孺三五十名。这些人被寿山令的手下用麻绳绑了，一个连一个地蹒跚而行。

老弱妇孺行动稍慢，寿山令的手下就授之以鞭，不少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是以哭喊连连。

公子扶苏闻听哀怜之声，心有不忍，于是掀开窗帘，看个究竟。

公子扶苏不看则以，一看着实触目惊心。

那妇弱衣衫褴褛，低头艰难前行。但是，那些小孩，背负着沉重的麻绳还有犀利的皮鞭，居然不哭不喊。看他们的眼神，不屈而倔强，射出的不是对生的乞求，倒是对那些挥舞着皮鞭之人的仇视与报复。

“父王一定不知——”公子扶苏叹息道，“我将向父王禀奏，取天下易，治天下难，若是没有了黎民百姓，这天下又有何用？”

“公子，”蒙恬回来了，启禀道，“公子，寿山令抓住了几个叛逆，只是——”

“只是什么？”

“领头的三人春不悔、雨生、钟三元不在其中。”

“那——那个恶人呢？”

“我审问过一个叫高盛的，他说他们也在找他，可是直到现在，也找不到。”蒙恬回道。

公子扶苏怏怏不乐。

傍晚，寿山令拜见公子扶苏。

寿山令行礼跪拜之后，公子扶苏赐座赐茶，寿山令再行礼。

“寿山令，寿山民事如何？”公子扶苏问道。

“回公子，”寿山令起身行礼，沉吟后道，“农家暴动，田事荒芜，不过——”

“不过什么？”

“臣相信，”寿山令道，“只要抓住了此次农家暴动的主谋春不悔、雨生、钟三元，杀鸡儆猴，那些农家子弟都会乖乖地听话。”

“依你之见，何时能恢复农事生产？这可是我大秦军队战力之根本。”公子扶苏口气虽轻松，话语中显然藏着锋芒。

“公子，臣今日前来，正是为此有求于公子。”寿山令道。

“说。”

“据耳目探听，臣得知农家三名匪首现匿身于寿山、邢城交界之处的一座山寨之中，那山寨叫凤栖梧，极其险要，非常人可以攻取——”寿山令欲语还休。

“我明白——”公子扶苏道，“寿山令，那你对那座山寨了解多少？山寨之中除了那三名匪首之外，另外还有何人？”

“这——”寿山令伏地道，“请公子恕罪。臣尚未得知。”

“起来吧，”公子扶苏道，“寿山令为我大秦呕心沥血，公子我怎会加罪与你？！”

寿山令勉强爬起身，再次行礼道：“臣谢公子。”

“寿山令，扶苏助你一臂之力。”公子扶苏道，“扶苏当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通知邢城令，令其三日内派遣精锐1000，集结于凤栖梧山寨山下，听你的调遣。”

内侍将公子扶苏命令写就，公子扶苏取出印章盖上。

蒙武接过，出了大堂，自去派人传递消息。

“寿山令，扶苏我与你同去。”公子扶苏道，“破了山寨，留一人与我即可。”

寿山令一听，居然伏地叩首，连呼不可。

公子扶苏追问。

寿山令只得道：“公子为大秦天下以身犯险，寿山令几乎犯下九族夷灭之罪。大王有令，寿山令须保公子万全。请公子成全臣的忠义。”

公子扶苏道：“不知者不罪！寿山令，大王远在咸阳，何以得知？”

“公子——”寿山令欲言又止。

“难道寿山令有难言之隐？”公子扶苏感到奇怪。

寿山令顾左右，却说道：“臣无话可说。”

“好吧！”公子扶苏心中虽有疑惑，不过他大概猜到了寿山令欲言又止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道：“公子我就成全你的忠义——蒙恬，明日带卫队随寿山令前往凤栖梧剿杀农家叛乱的漏网之鱼。”

“公子，蒙恬领命！”蒙恬道。

寿山令也道：“公子，有蒙将军随行，相信攻下凤栖梧指日可待。”

公子扶苏道：“扶苏就在此地，敬候佳音。”

蒙恬、寿山令道诺。

蒙武留在公子扶苏身边，守护公子扶苏的安全。

这寿山令对公子扶苏的照顾算得上殷勤刻苦，即便自己身在凤栖梧，也日日遣人三问需求安全。

“公子，凤栖梧剿匪受阻……”这一日，寿山令赶回寿山，向公子扶苏当面禀报战况。

公子扶苏听完，蹙了眉。

“寿山令，不必自责。看来反叛的不仅仅是农家、墨家，现在连医家也牵扯进来。”公子扶苏随后问道，“阴阳圣婴现在何处？”

“邢城军队之中。”寿山令答道。

“高渐离到了寿山，看来燕丹离我们也不远了。”公子扶苏道，“必须尽早拿下凤栖梧。蒙卿——”

蒙武行礼，道：“公子吩咐。”

“蒙卿，即刻赶去凤栖梧，带上一半卫队。”公子扶苏下令道，“攻下凤栖梧，就断了燕丹、农家的又一条退路——燕丹迟早会暴露在我们的眼前。”

“公子——”蒙武不敢领。

“不必说了。”公子扶苏坚持道，“蒙卿，尽管前去——”

“公子。”蒙武施礼道，“公子若答应臣一个条件，臣即刻前往凤栖梧。”

“什么条件？”

“公子搬去寿山令府邸。有寿山令的府兵协助守护，臣才敢放心。”蒙武请求道。

“公子，请依蒙将军之言。”寿山令也请求道。

“好，我答应就是。”公子扶苏点点头。

“寿山令，听说寿山又遭受了旱灾，大片土地将颗粒无收？”公子扶苏问道。

寿山令伏地叩首谢罪，道，“公子明察秋毫。寿山灾害连连，先是农家反叛，再是旱灾侵袭，导致土地荒芜、人民失所。”

公子扶苏叹了一口气。

“寿山令，所谓擒贼擒王，除了凤栖梧，你的兵士，多多用在拯救黎民百姓的大事上——大王常说，韩赵百姓，如今已是大秦的子民。”公子扶苏道，“度过了这一关，本公子一定为寿山令请功。”

寿山令点头称是。

“另外，将我的饮食供给减半，一菜一汤一瓯饭即可。”公子扶苏道。

“公子，万万不可。”寿山令道，“公子所需寿山令还承受得起。”

“我师尉太尉曾说——这天下取之不易，我等当有怜悯之心。现在思来，极是有理。”公子扶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