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之狂暴嗜噬人 第六章 问食

第二天清晨，水六起来了，捧些水，洗了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失声笑了两声。

他脸上又恢复往日轻浮的神色，这样看来，他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处境。

就像小鸭子看清自己并非天鹅，没有气馁，反而穿过姗叶，跨过芦荡，愉快地在溪水里嬉戏。

“有些羡慕你，可以好好休息，我却还要为这幅模样的身躯忙碌。”

水六对镜中的人影说道。

这是对自己说，也是对过往所说。

人影摆摆手，脸上虽然满是无奈，却也欣慰时余，他微笑着，眼里尽失渺茫神情，然后消失在镜面。

何年何夕，至此一道，你别离，我独奏。

泪别雨裳兼程就，我道繁世路否白首。

水六出了房掩了门，看见苗自明在洒扫庭院，收拢树叶，堆得很好看。

他身旁有两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一男一女，捧些玉米喂食小鸡，动作很笨拙，样子很可爱。

有些雾气，庭院若隐若现，仔细看去，能看到每间瓦房上都有落叶，落叶上沾湿露水，尽显凉意。

水六静静看着，吐出一口释怀清气，眼神温柔，很是自在。

遁着声音，苗自明越过小青树，看见雾里隐约的身影。

他站在石阶上，说道：“就等你了，赶紧过来吧。”

水六很是惊讶，不明白他的意思。

听着苗自明的话，两名小孩转过身向水六望去，满脸好奇。

他们似乎很少见到生人，满脸害羞，却还是忍不住打量水六。

两个小孩腹中空荡，一早儿就催促苗自明准备早食，却一直不得美味佳肴，早就等的有些焦虑。

听闻原因是这煮膳师傅在等一位青年。

为了一名青年竟然让两人等着浪费时间，他们还小，懵懵懂懂不懂世事，自然不知道苗自明的心思。

心里只是好奇，视线自然落在前方水六的身上。

一阵清风吹到庭院，打乱了拢起的树叶，佛到两个小孩的身边，然后被他们的议论声惊扰，滚落一旁扑到小鸡的身上，小鸡抬起头，看向吱喳对话的小孩。

“这是爹爹说的稀客？”

“没什么特别啊。”

“你看他眼圈黑黑的，定是跟月亮姐姐一样，青梅子吃多了！”

小男孩看着那张平凡的脸，极其认真的对着小女孩说着，脸上满是得意，像是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

小女孩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瞪着他，说道：“爹爹都说吃青梅子不会脸黑，你怎么那么笨呐。”

小男孩尴尬的一笑，挠着小脑袋，忽然说道：“你不觉得他的样子很怪吗？”

小女孩闻言望去，才发现水六的肚子鼓出一大片，撑大了衣衫。

“像个大水桶......他好贪食。”

小女孩看着水六失声笑道。

苗自明咳了一声。

两个小孩也算乖巧听话，得苗自明的提醒，自然不再打量水六，也不再议论。

于是手捧着簸箕，抓出玉米粒洒在泥地上，欢快地逗着小鸡。

风铃欢声，霎是好听。

庭院里变得安静许多。

在苗自明的眼光提示下，水六走了过去，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

“这是我的两个小孩。”

苗自明慈爱的看着撒腿跑来的小家伙，对水六说道。

小男孩说道：“我叫苗健儿！”

小女孩说道：“我叫苗康儿！”

两个小家伙一异口同声，声音带满稚嫩，脸上红彤彤，像青涩的苹果，很是好看。

健健康康，不俗而雅，很是适合。

两人坐了下来，急耐地瞪着桌上那些青稞秧叶，几碗油泼辣子面，还有中间餐盘里的鲜美生肉。

生肉？

不待水六说什么，苗健儿的声音便早早传来。

他脸色先是不满，然后变成兴奋，说道：“爹爹，今天也吃牛脏吗？”

虽然带着疑问，他却动起筷子夹了一片，脸上充满幸福。

苗康儿似是怕他一人独吞了，没有说话，端起碗，跟小男孩抢着吃食。

“牛脏？”

水六带着疑问看向苗自明，他此刻杵着手，安静的坐在那里，示意两个小家伙不要抢，慢慢吃，眼里满是慈爱。

虽然不懂小牛内脏的样子，但水六能闻到那切成小片的生肉很是芳香。

若寻常生肉放在你面前，自然没有食欲，而经过烹煮后变得可口了，才会认为它很好吃。

现在这些生肉放在你面前，没有烹煮，没有添加一丝作料，只是清洗了表皮的血渍，却令水六觉得很香，很是可口的模样。

这些自然是人类的内脏。

“他们跟我一样......”

苗自明说道。

有风，吹散庭院的雾气，吹起他的黑衣，他的眼睛很慈爱，却不时露出孤寂的神情，有些不舍又有些溺爱的看着争抢食物的两人。

他示意水六不要多话，等吃完了再说。

水六愣了愣，沉默不语。

他似猜到了苗自明的用意，看向那两个小孩天真的脸庞，发出风铃的欢笑，弥散满院。

小小年纪，不想让他们看清悲惨的现实吗？

空气中弥漫淡淡泥土香气，天色摇影拨下淡淡阳光，有些暖阳，有些清凉，有些欢声和悲声......

......

......

“你还是不吃。”

苗自明喝上一口清茶，说道。

雾气尽褪，露出庭院里的轮廓，上有鸟儿鸣啼，下有叶风凉席，门前小孩嬉闹，院后清泉溪流，很是安详。

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道茶几，有茶青，有温酒。

不知是赏茶，还是沽酒。

水六犹豫会儿，说道：“为什么？”

苗自明说道：“你指什么？”

“吃人肉，或是......吃人脏。”

水六脸色有些挣扎的说道。

为什么自己或是这类人会有吃人类内脏的冲动，尽管它突然变得那般可口，若不吃呢？好像除了腹中的饥饿感，再没有其他的感觉，既然这样，大可忍着饥饿就是了，平日吃些五谷，却是不用到处猎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食人的怪物。

他不明白，所以心里充满疑惑。

“你自然不明白。”

苗自明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落在水六的耳里。

他说道：“尽管你不想，却不得不做，从你被咬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你要么死，要么变成所谓的怪物。既然身为怪物了，自然就要脱离人类的心绪和情感。”

“你以为我想吃？或者，我是个狼心狗肺的恶徒，拖着孩童一齐下油锅般，做这些无聊、天愤的事情？老子想活，自然也想让孩子活。”

“你问为何需食这些？你可以试着不食，这期间你除了感到饥饿，固然不会死，但过了六十日，你便不会再坚持......你已经死了。”

似是说累了，苗自明停下，端起茶杯又倒上一杯温茶，慢慢品着，看向水六。

见水六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于是他继续说道：“你被咬伤应该是三十天以前的事了，小子，不用怀疑我是怎么知道的。”

水六微怔，这次不再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端正了坐姿，认真地听苗自明接下来的话。

苗自明望着他微笑说道：“就如上苍眷顾，我们虽然被咬，却有少部分幸运儿能存活下来，并拥有不同的特殊能力，又如上苍厌恶，我们只能存于世间......六十日。”

“事实上，还是受上苍眷恋着，我们能通过食用人类的内脏而得以惨存，虽然仍然是六十日，却始终是活着......三十日内，你和寻常百姓一般，不会觉着任何异常，但当你腹中觉着饥饿，食五谷杂粮不能解决时，这是给你的警钟，它提醒你，该进食了。”

水六张着嘴，沉默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同为血肉之躯，为何不能食其他动物的内脏？”

这疑问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显得非常精准，一语便道破其中的奥妙。

细细想来，似乎真的就如水六所言，虽然人类和四方的生物有些不同，却都是靠着天地的恩赐滋养出一身血肉，遵循这样想法，自然无错。

他下意识抬头向苗自明望去，看着他微笑的看着自己，意识到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果然，苗自明咳笑两声，微笑的看着他。

“你这想法虽很幼稚，却能想到这里，仍算难得。”他说道：“如若能通过吃食牲畜内脏存活，自然极好，事实上，这世上存在一种特殊的细胞......”

“凡细胞，存于人类的五脏六腑，它们除了人类外，其他任何生物都没有，我们食的实际上也就是这些。”

水六认真听着，苗自明却突然一顿，他转过头，看向跑来的两个小家伙。

两个小孩似是玩累了，身上出了汗，跑过来端起他的茶碗大口喝下，然后又尽数吐了出来。

“真难喝，呸呸......”

“那是茶，你个傻蛋儿，不会喝就别喝，爹爹的好茶都被你浪费了！”

先是那叫苗健儿的小男孩苦骂，接着是苗康儿的嘲讽声。

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反倒是那稍显岁小的苗康儿显得聪明乖巧。

于是两个孩童接过苗自明重新倒的清水，温了喉，接着一跳跳的玩耍去了。

初阳露出来，散发暖和的阳光，照在水六身上，很舒服。

水六认真思考了很长时间后，问道：“你说的这些凡细胞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出乎我意料的问题。”苗自明微笑说道：“老子要是知道早就去研究了，何苦还在这里。”

苗自明看着这看似傻里傻气的青年，每次提的问题却非常刁钻、透彻。

水六脸上全无尴尬之色，说道：“那么换个说法......这些凡细胞是什么样儿，人类不会消耗？再生？或者一直存在体内什么的，如果是这样，大可等他人老死了在取出来吧？”

水六却是聪明，只是前久被惊吓过度，以至于脑袋懵然，不能思考，现在认清现实，也接受现在的身份，所以脑袋又恢复过来，很是灵光。

“依然是出乎我意料的问题。”

苗自明说道：“就如是多余的细胞，人类直至死亡后也不会消耗哪怕一丝，就这样存在于脏器内，就像专门有意为我们准备的......这点不难看出，我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他看着水六又露出轻蔑的眼神，尴尬的笑了笑，喝了碗清茶，咳了嗓子，接着说道：“虽说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都是死亡......事实上，自然死亡，也就是所谓的老死，在死的一瞬间，脏内的凡细胞也会一同消失，就像一滴水渗在炎热的土地上，瞬间便消失了身影。”

他沉默一会儿，接着说道：“反观因为天灾，或是人祸......只要不是老死，体内的凡细胞都能在死后存于脏内二十四时辰，当然，如你昨夜所见，期间若采用冷冻的方法，它便能延长六日，也就是能存于世一百六十八时辰。”

“它们遇极炙热也会消失，这便表示我们只能生食......更重要的是，每个人体内的凡细胞都是相同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

水六听到这里，忽然问道：“所以就像一个水桶，三十日前慢慢蒸发，而后像破了洞般快速流淌，以致觉着饥饿，然后我们通过进食来填补这些漏掉的清水一样？”

他的话虽然很糙，却简单明了，水六听的很清，也听得明白。

苗自明一怔，想了一会儿，说道：“也可以这样说，其实我也不算懂，具体的你还是要问掌柜。”

“掌柜？”

水六歪着头，不明白这词的意思。

苗自明转了头，看着在门前嬉戏的孩童，他们很快乐，时不时发出风铃般的欢笑，惹得树上的鸟儿也跟着翁鸣。

他说道：“是啊，因为有他在，我们才能这般安稳......具体的问题还是等他回来，你再细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