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变换的世界连锁 间章二 王与奴隶

扎泽尔缓步走向自己的寝宫，同时回想着与来自相同世界的平夕之间的对话。

面对不讲理的对手（力量上）时，自己这方能做到的事实际很少，尤其是在对其的情报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这次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希望得到对方的力量，而自己又做不到用暴力使之屈服，然后对方为什么来这里、什么时候离开都不清楚，对前者无知则拿不出筹码，对后者无知则可能轻易错过机会，正因如此，交涉的主导权也很难拿到手。

所以，扎泽尔才会选择停用【绝对冷静】并动之以情这种可以说是下下策的方法。

但话虽如此，在那种情况下，这才是最有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的方法。

而这次的交涉虽然说不上成功，但也不算失败。

首先是回避了己方的王牌——赛妲因为罪恶的称号而被抹杀的结局，而且避重就轻地给平夕植入了“能够控制赛妲”的错误思想。实际上，当然是控制不了，主从契约束缚的是身为奴隶的爱拉菲儿，而不是白之恶魔。

其次，虽然无法将平夕拉到己方，但最起码确认了他不会过多干涉世界的形势，以及、这个人其实是和平白痴这两点，很明显他没有杀过人的眼神，再加上是从现代地球来的，他是无法轻易将剑刃指向人类的。这两点非常有利用价值。

——话说回来，那个迷宫就是旅程的终点啊，意思是说返回地球的方法存在于那个迷宫吗里？

A级迷宫阿鲁斯玛古纳的沉沦，并未听说过它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也可能是调查不充分，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未有哪个A级迷宫被攻略下来的。

回到寝房，扎泽尔将身体深深陷入在沙发里。

“……不高兴……”

“啊，是么……”

问题来了。

爱拉菲儿在床上抱膝坐着，两侧美丽的白发垂到床上，清澈的赤色眼瞳望着这边。

“不高兴……为什么不让我跟去……”

“不想让你打扰我们……比起那个，爱拉，红茶没有了，去拿点茶叶来。”

“呜……又想把我支开……”

可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主从契约，所以爱拉菲儿赌气地跑出了寝房，只留下扎泽尔一人。

深低下头，扎泽尔两手交握。

【绝对冷静】：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绝对保证思维的平坦，但技能停止时本应承担的感情将一次性爆发。

思维不会起伏，但不一定不会中断，就像最开始见到平夕时因为他过高的等级而导致思维出现了一时的空白，感受不到惊愕，但也变成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的类似吓呆一样的状态。

另外，在墓园时，平夕向他发出了【威压】，虽然只有几秒，但那可是拥有远超自己力量之人的威势，即使不甘心也必须承认，两人作为生物的格位之间存在着遥远的距离。

而现在扎泽尔必须面对那几秒本应接受之物的总和。

深深吸入了一口气，将不必要的杂念全部舍弃。

垂下头——

【绝对冷静】，解除。

接着。

开始颤抖。

剧烈的颤抖，手、脚、躯体、牙齿、大脑、血液、心脏、骨骼以至于——

灵魂——

它们全部都凄厉地发出悲鸣。

大脑发麻、神经战栗，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失去热度。宛如被冰封，就像血液在流失，针扎一样的寒冷不断地侵袭着肉体，肢体的存在感也逐渐消失。

仿佛世界在眼前崩坏。

天旋地转、空间扭曲、重力逆反。

四周的景物旋转着、歪歪扭扭，仿佛因孩子的童心而被搅混的颜料。身上衣服的顺滑、沙发的柔软、檀木的清香，这一切能让人品尝到满溢的幸福的奢侈物在此刻却给扎泽尔带来了恶劣的压迫感。

“那到底是……”

声音从口中漏了出来。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哗啦——

扎泽尔一把扫下了桌上的茶具，陶瓷的茶具在地上化为了碎片。

“什么98级——绝对是你把魔窟给灭了吧！什么异变啊！！！”

暴走，这不过是过度的恐惧引发的精神的混乱。

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什么，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理解了，这只是无道理的发泄以及、无意义的迁怒。

“见鬼去吧！什么高等人族！！！”

“还有称号！近乎神者？吃了那么多灵魂当然会接近神的吧！”

“去成神啊！全知全能的多好！然后乖乖成为那个系统音吧！拉普拉斯要是有了同伴也会很开心吧！”

掀翻桌子，砸坏椅子，然后再一脚踢到书架，扎泽尔的面容因胸中恶质的感情而可怕地扭曲。

“扎尔，快停下！”

白发的女孩从侧面抱住了扎泽尔。

——切，这么快就回来了。

紧咬着牙，扎泽尔把脸扭到一边，不知为何他不想让爱拉菲儿看见自己的样子。

但是，胸中盘旋的黑色情感仍无法得到缓解。

“手、流血了！扎尔我去拿药……”

“不需要！！！”

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爱拉菲儿颤了一下。

“但是，扎尔的手……”

“我说了不需要！”

掐着爱拉菲儿的脸颊，然后砸在墙上。

“呜……停下……”

“一直扎尔扎尔地叫着，你是奴隶！我才是主人！而且我还是国王！不要以为对你好一点就可以随意对待我了！”

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

无法理解。

混乱。

放弃思考。

“原本把你捡回来就只是为了提高我的评价，把你留在身边也是因为想要赛妲的力量，你不过就是个没有价值的道具，给我认清自己的立场，别太得意忘形了！”

只能任由那股感情迁怒眼前的少女。

爱拉菲儿因扎泽尔的话而痛苦地睁大了眼睛，然后——

“恶魔……诸相……罪责獠牙……”

喀哧——

非人的犬齿从少女的口中生出，嵌入扎泽尔的手里。巨大的獠牙仿佛象征着不详，撕裂了扎泽尔的血肉。

“咕……你干什么！给我停下！”

爱拉菲儿松开了口，染血的獠牙也缩了回去。

带着怒气向扎泽尔走去，即使是因为违反命令而遭受到窒息和针扎喉咙的痛苦也没有止步。

“可恶！奴隶居然伤害主人……停下！别过来！”

抬高手臂，握紧拳头，然后从上往下朝着扎泽尔的头砸了下去。

抵抗？现在这种状态的扎泽尔做不到。

轰——

地板被砸出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缝，但这种程度是杀不死他的，扎泽尔只是翻着白眼昏迷了过去。

横抱起扎泽尔，把他放到床上，爱拉菲儿刚才的怒气就像骗人一样地雾散了。她带着心疼与悲伤的神情抚摸着扎泽尔的脸颊。

“……我是道具什么的……这种话才不要听你说……”

………………………………

昏迷的时间并不能说短，睁开眼时从窗外透入的光影以拉得很长了，也变成了昏暗的橘色。

“哈啊……蛋糕……”

望着坐在床边流出口水的女孩，扎泽尔顿时感到一时心累。

“呜姆……扎尔……醒了？”

“啊啊，刚醒。”

“嗯……扎尔……对不起……”

爱拉菲儿难过地低下了头，这让扎泽尔感到了慌张。

“不……不怪你，是我造成那个情况的，你不用道歉。”

“嗯？不对……是我的口水……沾到床单上了……把扎尔打醒是应该的……没在为那个道歉……”

“是……是么……”

扎泽尔无语了，但毕竟自己做出了那种暴行，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扎尔……那个人……怎么应对？”

“嗯……他的话就连赛妲也没有可能赢过吧，虽然和等级相比，技能太少但是……不过应该不用担心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干扰到我们。”

但接着，爱拉菲儿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尽管表情没多大变化，但扎泽尔能感受出她现在心情很好。

“怎么了？”

“我知道扎尔不让我跟去的理由了……”

“……”

“扎尔不希望我受伤……对吧……”

扎泽尔把头转向了一旁，但爱拉菲儿爬上床用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刚才特意让我出去也是……扎尔,谢谢……还有，不坦率……”

但扎泽尔依然没有回头，不自然的沉默让爱拉菲儿困惑地歪了歪头。

“……扎尔？”

“呐……我问你，爱拉……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呜嗯……不知道……”

虽然因为害羞而脸红，但爱拉菲儿仍然认真思索着。

“因为扎尔……温柔……？”

“呵，我怎么可能温柔。我只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给人洗脑的人渣而已。”

“所以才……不知道……”

“……那算什么……爱拉啊，其实我很清楚的，我至今以来的所作所为即使恭维也不能说是人道的。害死兄长、父亲，支配他人的精神、给他们洗脑，毫不犹豫地杀人，做各种各样的表演来欺骗他人，还妄想着统一世界……啊啊，我自己说着都觉得很恶劣啊……就是这样的我，这样的人渣，你为什么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面对如此自暴自弃的发言，爱拉菲儿鼓起了脸颊，绕到扎泽尔正面。

然后在扎泽尔嘴角轻吻了一下。

“唔……这是……”

把下巴倚在扎泽尔肩上，双手紧抱着他，用有些羞涩的声音低喃。

“扎尔做什么我也做什么……扎尔去哪我也去哪，扎尔杀人我也杀人，扎尔想要统一世界我就帮扎尔统一世界……扎尔是人渣的话我也成为人渣……扎尔是我的存在意义，只有扎尔的身边，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有些讶异，但也……在预料之中。

自己其实一直都希望她对自己这么说吧。

扎泽尔将缠上绷带的手搭在爱拉菲儿的头上，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白发，然后像是要沉溺于女孩的温暖一样，完全放松了身体。

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嘴角。

“是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