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行者 第九十一章

躺在卧室里床上的潘婷，此时正在思考着李振中去了哪里？不是去送他的老师么？怎么就突然不见了？难道是他把老师送回了家？不可能啊？杨老师明明说让他留下一家人说说心里话的。难道是母亲说他的话让他听到了？他忍受不了母亲言语的刺激，选择了逃跑？潘婷想到此处，心里不由的打了个激灵，一定，一定是这样，否则他是没有理由离开的。联想到自己再向李振中表明心迹时，李振中回给自己的那封信，潘婷不禁在心中对李振中产生一股怨恨，你怎么这样鸡肠鼠肚？一遇到困难就逃避？逃避能解决问题么？再说，妈妈她是个病人，病人说的话你怎么能往心里去呢？太不够个爷们儿了。可是再仔细回味一下母亲说的话，也实在是太伤人，恶心，还有什么样的字眼更能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呢？恐怕非此莫属了。

这时，潘母的哭声从他们的卧室方向传来，潘婷立即停止了思索，悄悄来到母亲的卧室，想一看究竟。潘父用目光制止了她，她又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卧室。潘父继续做妻子的工作，说：“晓霞，针对于贵族这个字眼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贵族不应该看一个人的出身，或者是他的生活方式，而是得看他的精神层面，颜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可是颜回生活的很快乐，他就是精神上的贵族，相对于他而言，那些王孙公子，身居庙堂之上，终日钻营于名利场上，生如蝇蛆，死如粪土，名不见经传，这样的贵族与平常百姓何异？无非是生前多食几斤肉，多穿几件华丽的衣服而已。我觉得振中这孩子很不错，学历高，很刻苦，刚走出校门没几天，就能得到省领导的赞扬和肯定，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大建树，自古以来寒门出贵子，乱世见忠臣，这句话你是应该知道的。”

潘母没有反驳自己的丈夫，她倚在行李上，两眼茫然的望着窗外，长长的叹口气，颓唐的说：“我预杀贼，山河已破，事已至此，我能奈何？”

潘父拥抱了一下妻子，并在她消瘦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调侃说：“他不是贼，他是我们的女婿。”

潘母顺势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幽怨的说：“他偷走了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怎么不是贼？我恨他，恨他一辈子。”

潘父说：“偷走你女儿的不是他，而是你女儿自己，即使他不来偷，也会有别人来偷，养女儿如同种瓜，早晚是要送给别人的，我们乡下有句俗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仇，我们都要正确面对这个现实，把家往和睦上经营吧？别让邻居们看笑话，说田厅长连自己的家都不和睦，怎么去管好一个单位？你不是还希望我更上一层楼么？”

潘母点了点头，对潘父说：“你去跟婷婷说，让他们搬回家里住吧！不过我要和李振中约法三章。”

潘父把潘母的话传达给了女儿，潘婷惊喜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搂着父亲的脖子夸奖：“爸爸，你可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让我妈回心转意了。”

潘父自负的笑了，说：“那当然，你爸爸要是连自己的老婆工作都做不通，还怎么领导一个上万人的一省财政系统？你回医院，把小李子找回来，告诉他他的岳父岳母欢迎他成为咱们家的新成员，今天我下厨，咱们全家好好在一起吃一顿团圆的大餐。”

潘婷答应着：“嗯，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潘婷说完来到客厅，用座机拨打李振中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通了，没有人接。潘婷又拨打护士站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宋玉娟。宋玉娟问：“婷，你回来了？”

潘婷说：“嗯！我回来半天了。”

宋玉娟说：“你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们家罗刚听说你和振中结婚，特高兴，张罗着要为你们两口子庆祝呢！”

潘婷一听到罗刚的名字就反胃，还哪里有什么心情接受他的庆祝？不冷不热的对宋玉娟说：“你可以，他？算了吧？哎，娟，你帮我到医生宿舍去看一看振中在不在？要是在让他来我家，就说王母开恩，同意牛郎过河了。”

宋玉娟问：“要是他不在呢？”

潘婷：“那就立即回给我，这是我家的电话号。”

潘婷说完放下电话，在心里祈祷：“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在，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妈妈一准又会不高兴的。”

宋玉娟到医生宿舍晃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李振中的影子，就打电话通知了潘婷。潘婷的情绪立即低落下来，她想李振中可能是去杨振中那里学习了，想过去找，可是看看面容憔悴的父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父亲说：“爸，您还是别忙活了，这两天大家都很累，还是等妈妈病情稳定一些，别让她再受刺激了，她会受不了的。”潘父想想也是，万一女婿过来，一家人坐在一起，老婆再发作起来，也是件很难堪的事，就同意了女儿的意见。

晚饭是潘父做的，牛肉炖萝卜。味道虽然不那么好，潘母和潘婷都没少吃。这是因为潘父平时工作忙，很少下厨做饭，今天偶尔做了一次饭，大家都分外的高兴。吃饭的时候，潘父故意问了一些关于李家的情况，潘婷一一的做了回答。还把李振华提出给买楼和李大姐给的钻戒拿了出来，给父母看了。潘母的脸色逐渐好转起来。潘父不失时机的说：“能看出来，这是个非常优秀的家庭，四个孩子都能够跳出农门，拥有自己的事业，的确很不容易，你的公公婆婆也很了不起，依靠种地培养出了三个中专生一个大学生，真的挺厉害。”

潘母用眼睛斜乜了潘婷的钻戒和黄金首饰一眼，从碗中舀起一匙汤，优雅的喝下，在嗓子里咕噜着说：“他们送给你的这些东西，也不知真假？明天拿珠宝店鉴定一下吧，要是假货，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潘父笑道：“你不会怀疑我送给你那只也是假的吧？现在什么年代了？旧时王谢堂前燕，早就飞到寻常百姓家了，你别小看那些小市民，就是市场卖瓜子的可能都比咱们有钱，去年咱们省的jdp,已经达到三百个亿了，其中一百八十个亿来自于工商业，这充分说明老百姓已经富起来了。”

潘母又喝了一口汤，慢悠悠地说：“富有何用？兜里再富，脑袋里也是空的。”

一家人吃过晚饭，潘婷提出带母亲出去走走，潘父大力支持。于是他们把餐具往水池子里一扔，一家人上了街。

秋天里的省城，闷热已经散尽，是一年中最为舒适的季节。用过晚餐的人们，纷纷到街上来享受这段美好的不可多得的时光。精明的小商贩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挣钱的机会，把自己经营的商品都搬到路两边，好像是一个露天的市场，络绎连绵不绝。商品从吃穿住行到古物文玩，应有尽有。

目睹着这样的繁华，潘父对潘母大发感慨，说：“晓霞，你看我们的国家发展的多么快？这要是在前二十年，你想象的到么？那时我们想卖一件中意的衬衫都难。”

潘母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说：“你说的对，可是那时也没有这么多的假货。”

潘父说：“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规律，你想想看，在一个以农业人口为主流的大国，人们对商品经济还是比较陌生的，一旦放开了，渴望美好生活的人们必然是跃跃欲试，人人都想尝尝螃蟹的味道，因此蟹脚上带点水草和泥沙，也是在所难免。”

潘母纠正说：“现在已经不是带点泥沙那么简单了，而是往螃蟹的肚子里灌泥沙了，前几天我买了一只鸭子，回家杀了一看，鸭子的肚子里竟然全是水泥。要不我说，人们的口袋鼓了，脑袋空了。”

潘父说：“看问题不能这么看，得从大方向总体上看，不管怎么样？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代毕竟过去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是提高了么？”

潘婷在一边接过话茬说：“好了！爸爸妈妈，你们别争论这些问题了，今天咱们一家难得出来一回，咱们还是好好的享受一下人间烟火吧！”

潘母说：“就是，我得买几双拖鞋，家里多了一口人，所有的平衡都将被打破，真的不习惯。”

说着潘母走到一个卖拖鞋的小摊旁边，蹲下身子，一边挑选拖鞋，一边问潘婷：“你那个穿多大号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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