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行者 第二十六章

正如潘婷所猜测的那样，李振中此刻真的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看书，那天赵主任的一席经验之谈，在李振中的心里产生一个不小的震动。自从他接触医学以来，他知晓这世界上有许多没有被攻克的疾病，诸如癌症，帕金森综合征，海默氏综合症等。但是像赵主任所说的，医生治好的病只有三分之一，还是大大超乎他的想象，他对这个论调心里有些怀疑，然而赵主任的人格又不允许产生这样卑劣的想法。他再年轻，他也知道，作为一省的儿科权威，是不会当着一个医生晚辈说谎的，再说他跟学生也没必要撒这个谎。为了验证这个观点，他开始向书籍求证，并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用实际行动来打破这个魔咒。

这世上所有的成功都源自于发现，信念和力量，这三点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同心圆，密不可分，就如山水与树木。没有山的挺拔，水就不会聚集，树木就无法葱茏，树木不长，山体就会滑坡。成功也是如此。没有发现，就没有目标，没有目标，就不会产生信念，没有了信念，也不会产生为之奋斗的力量，没有力量的支撑，也不会有伟大的发现。如果说刚刚开始接触医学的李振中，是个航海者，他的目标是环游世界，但是他还没有找到一条航线，从哪里起航？这次通过赵主任的点拨，他已经为自己找到了航向，尽管这条航线还是有些模糊不清，至少已知道了该从哪里起航？

“有三分之一的病是病人自愈，有三分之一的病是误诊，医生治好的病只有三分之一！”这句话犹如一把锤子在敲击着李振中那颗年轻的心，黄钟大吕一样的振聋发聩，他一边看着书，眼前一边闪现出被病痛折磨得患者，他们的每一双眼睛里，都流露着对生命和健康的渴望。那种眼神犹如甲烷枪口喷出的火焰，烧灼着李振中一颗富有大义的良心，隐隐作痛。

“打破它，打破它！”李振中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在心里鼓励自己。

就在李振中为自己的人生梦想起航的时刻，远在北京的罗刚尚沉浸在求爱失利的悲伤中，借酒消愁。一杯杯烈性的北京二锅头被他吞下，在他体内开始燃烧，他双颊绯红，目光呆滞，舌头僵硬，却还在喝，口齿不清的向面前的巴特倾诉着：“我他妈的罗、罗刚，从小就没、没他妈的受过这个气，我爸，我妈，都是处级干部，你上松江打听打听，罗浩天，刘雨欣，谁不知道？绝代双骄，政府官员，我从小用过的书包，都是品牌的，我这衣服，雅戈尔，皮鞋，老人头。她，一个小护士，竟敢撅我的面子------”

罗刚又干了一杯酒，把酒杯狠狠地放在桌子上，身体也随之摇晃一下，巴特担心的问他：“兄弟，你还行吗？不行咱就不喝了！”

罗刚生气的叫嚷：“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永远没有不行两个字，喝，继续喝，喝完我，我……”

罗刚说到此处，从椅子里跌倒地上，紧接着呼噜声响起。巴特看着他，怜惜的说：“睡吧！睡一觉醒了，啥都忘了!”巴特看罗刚躺下，也要躺下睡去，服务员连忙喊：“先生，你们别在这里睡呀!要睡你们去宾馆。”

巴特睡眼朦胧的叫嚷：“去什么宾馆？宾馆还得要钱？”然后也打起了呼噜。吓得服务员向外跑去，喊叫：“老板，有两个醉鬼睡在店里啦，你看咋办啊？”

第16章

手铐，脚镣，审讯桌椅。

罗刚从醉酒中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些刑具。这个曾经熟悉的场景立即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自己犯了什么罪?竟然被带到了这个地方来了？”罗刚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着昨晚的记忆。

没有，自己昨晚除了和巴特喝酒，再什么也没干啥啊？难道是自己喝多了断片了，想不起来了？罗刚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见自己的衣衫尚是整洁，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污泥，这说明自己没有与他人发生肢体冲突，再往自己的手上脚上看看，也没有桎酷自己的刑具，这一刻他明白过来，一定是自己喝酒喝多，醉倒在了饭店里，人家报了警，警察把自己弄到这里醒酒来了。

“老巴呢？记得昨晚自己和他在一起来了！难道这家伙看我醉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饭店，他一个人跑了？那太不讲究了？”罗刚在心里怨恨着巴特。这时，门开了，一个穿半袖的警察带着身材高大的巴特晃了进来。

“醒酒啦？”警察问。

罗刚点了点头。

“看你俩喝的？躺在人家饭店里睡着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俩抬上车。年轻轻的，喝那么多酒干啥?既伤害身体，又容易出事儿，以后记住了，少喝点儿！”警察的语气既有责备，又不失有关心，罗刚和巴特连连称是说：“以后再也不喝了。”

警察又叮嘱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走了。这时是早晨五点。街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铺还没有开门，只有一些卖早点的铺子开了，门窗里都向外冒着热气，夹杂着一股煎饼果子豆腐脑的味儿。

“咱们吃点早餐吧？上午还有课呢！”巴特说。

罗刚挠挠头说：“不上了，我回家。”

巴特惊讶的说：“学习还没结束，你这样回去，医院能同意吗？”

罗刚倔强的说：“管他同不同意？大不了开除我，反正我也干够了，一个月挣这几个破钱，都不够将来给孩子买奶粉的。”

巴特想了想说：“人各有志，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说你什么？我陪你回宿舍，收拾收拾送你上车，以后不管是到哪里，都记得你有个哥哥叫巴特，住在天朝的青城呼和浩特。”

罗刚拥抱了一下巴特，故作轻松的说：“你放心，老巴，不管我罗刚未来发展到什么程度，我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哥哥，我们是一生中的兄弟！”

在巴特的陪同下，罗刚回到宿舍，取了行李。又在大家的陪同下，来到车站，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仅仅经过二十几天的治疗，小宝的疾病就得到了好转，为了不让他那贫困的家庭再承担过度的医疗费用，李振中与赵主任研究后，给小宝制定了一个完整的治疗方案，决定让小宝回家疗养，定期来复查就行。

短短的二十几天里，小宝已经同李振中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他未谙世事，但是他已经具备了辨别好坏的能力，尤其是他父亲回家，他与李振中单独相处的日子里，他从李振中那里得到的不仅仅一个医生对病人的关怀，而是父亲对儿子的关怀，同时也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怀。从李振中哪里，小宝记住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记住了“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记住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也记住了“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

“干爹，我不想走！”小宝嘟着嘴，说话间两颗晶莹的泪珠早已从他长长的睫毛中间滚落下来，滴答到黑色的水磨了地面上，溅成几朵小小的墨梅。

李振中也是一阵心酸，这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啊！如果他生长在一个城里人家，那他完全可以住到病愈再出院。可是这些都因为社会的分工与社会福利的分配在他一出生时，就在他的脑门上贴了一个标签儿。要想撕掉这个标签他必然要付出城市孩子双倍的努力，这对几亿天朝农民来说，都是无奈而已，谁让这个国家穷，他们这个群体太过于庞大呢？

“别哭，干儿子。回家要注意卫生，饭前便后要洗手，黄瓜、西红柿、这些东西，一定要洗干净了再吃！知道吗？”李振中心里酸酸的。抚摸着小宝的头，怜爱的叮嘱他。

“我知道的，干爹！”小宝乖顺的样子，更令人心疼。

“还有……”李振中从背后拿出几本书，递给小宝。叮嘱他说：“记住，咱们农民的儿子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学习。这几本书是干爹从地摊上买的，有语文数学，还有天朝古代成语故事，拿回去，让爸爸妈妈教你！”

小宝高兴的接过书，给李振中行个礼，说：“谢谢干爹！”

李振中又摸摸小宝的头，说：“傻小子，跟干爹还客气？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上路吧！回去了别忘了按时吃药！等有时间了，干爹去看你，再见！”

小宝：“再见！干爹！”

小宝父亲牵着小宝的手，向外走去。小宝不时地回首，留恋的看着李振中，他们走出好远，小宝撕心裂肺般的喊：“干爹，别忘了去看我呀！”

李振中听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喊：“不会的，有时间干爹一定会去看你，有时间让爸爸带你来这儿玩。”

小宝和他父亲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与车流中，李振中抬头望了一眼蓝天，心中祈祷：“愿上天保佑小宝早日康复，愿他能像自己一样，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将来有个美好的人生。”

奔驰的火车上，罗刚陷入了苦恼之中，这个性格豪迈张扬的年轻人，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在家庭与社会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受过任何的挫折与打击。偏偏在人生最美好的爱情上，他遭遇了潘婷，他没有想到这是由于自己的性格与行为造成的，反倒以为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经济实力不够，假如自己像薛志国那么有钱，给她买房买车，潘婷还会拒绝自己吗？肯定不会！潜藏在他体内的金钱欲望再度被唤醒。

“挣钱，我要挣钱，将来我要像李嘉诚那样，成为天朝首富、亚洲首富、世界首富。那时我要娶电影明星，不，天朝的电影明星太滥，我要娶世界的，乌克兰的、俄luo斯的，han国的，给你潘婷看看，让你后悔一辈子。”罗刚的心就如脱了缰的马，在自己想象的空间里纵横驰聘。

罗刚的梦是这个时代所有年轻人的梦。经过改革开放大潮洗礼的天朝青年，他们已经把早些年铭刻在心中的偶像悄悄的洗掉，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雷锋这些名字已经被淡出视野。取而代之的是比尔.盖茨、李嘉诚、赵微、笵兵兵。这是一个国家兴盛起来的标志，古语说的好，饱暖思淫欲，历史上的任何一个王朝只要兴起，就必然的要经过这个阶段。它是人性最根本的东西，它潜藏在人血的血液里，血可以滋养人，而使人直立并行走的，靠的还是骨头和骨头里的骨髓。

还没有下车，罗刚就用呼机给愣子发去一条信息，告诉他车到站的时间，让愣子他们到车站接自己。饱受爱情打击的他想从愣子他们身上找回一点慰藉，更想从他们身上寻找到商机。以实现自己发财做世界首富的梦想。

接到罗刚信息的愣子不敢怠慢，立即约来生子、二有、老小、三胖，说：“刚哥从北京回来了，让咱们去车站接他。”

三胖说：“那咱们得接呀！不管到啥时候，刚哥都是咱们的老大，小时候要没他带着咱们哪有今天？”

愣子说：“接是必须接，咱们吃水不忘挖井人，小时候要没有刚哥家老爸老妈罩着，咱们早被公安打散了，还能有今天？我是想给刚哥搞个场面，让他象外国总统似的，一下车，嘭嘭嘭，先给他来个二十一响礼炮，然后送花，走红地毯，奏乐……”

生子拍着巴掌说：“愣子哥这想法太好了，咱哥几个好久没这么闹腾了！这回闹腾闹腾，找找童年时的感觉。”

老小有点担心的说：“这么弄倒是行，就是人家车站公安处让咱们这么闹腾么？弄不好再以扰乱公共秩序，把咱哥儿几个抓了，咱们刚过几天好日子，别再进去吃号饭了。”

愣子一瞪眼，说：“操，看你那鸡巴小胆儿？还拿咱哥们当从前呢？现在咱有钱了，有钱啥摆不平？我就不信砸给车站一万块钱，他们不让咱玩个痛快？”

三胖一拍桌子，豪迈的说：“老大有这把握，咱就刀切元宵开玩儿，我这就去联系礼仪公司，为了咱刚哥别说进去回回炉，就是脑袋掉了多大个鸡巴事儿？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下午4点，在路上奔驰了十个小时的列车驶入松江火车站，它犹如一头疲惫的老牛，一进站“吭哧吭哧”的冒出几团白汽后，趴在路上沉睡了过去。

罗刚拎着行李箱走下列车，没有发现愣子等人，不由在心里暗骂：“这几个王八犊子，答应好好的，没来接我，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们？”便叹了气，跟随客流上了天桥，钻出地下通道，出了车站，来到站前广场。

站前广场上，以往停车的地方全被清了场，取而代之的是一溜大红绸缎覆盖着的礼炮。身后的“炮兵”们戴着白色的大沿帽儿，白色的礼服，上面满是金色的穗子，比国家仪仗队的礼服上的穗子还多，显得俗不可耐。仪仗队的前面铺着一条猩红的地毯，毯子两侧站着乐队，长号、短号、腰鼓，一应俱全。最前端站着四位穿着旗炮的礼仪小姐，有的手捧鲜花，有的手捧脸盆、毛巾、香皂，这阵势比当年溥仪到长春即位满洲国皇帝还气派！真应了时下社会流行的那句话：“有钱人就是任性！”

罗刚从出站口一出来，愣子等人就迎了上来，罗刚刚才还怨恨的心情，此刻平息了不。，二有从罗刚手里接过行李箱，拎在自己手上，愣子说：“刚哥，别动，有节目！”罗刚心想：“有啥节目啊？”那边愣子一招手，迎宾小姐走了上来，端过水盆，给罗刚净面，净手，然后那边献上了鲜花。此刻罗刚才明白过来，原来站前这盛大的场面不是给哪位领导摆的，而是这哥儿几个是为了迎接自己准备的。不由想起当年，哥几个玩游戏的时候，自己演的是皇帝，老大，如今他的兄弟们都成了款爷，自己这个大哥倒成了要饭的了，便又平添了几分落寞的感觉。

“乐队，给我奏乐！”愣子一挥手，乐队奏响了音乐。这哥几个本想让乐队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后来怕违法，摊事儿，就把歌曲改成了《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这个歌是塄子想出来，愣子说别看中日两国建交了，但是日本鬼子亡我中华的心不死，咱们啥时候都得防范着他们点儿，于是乐队就演奏起了这首歌儿。围观的人们开始还以为这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纷纷驻足观看，直到歌曲响起来，才知道这是一场荒唐的闹剧，于是嘻嘻哈哈的散了。

但是罗刚感觉这不是闹剧，而是哥们儿给自己的面子，代表的是哥们的心情，他按愣子的安排，走在红地毯上，在音乐声中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队，接下来，塞着彩纸的礼炮响起，“嘭嘭嘭……”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一响，哇塞，这简直是迎接外国总统的节奏啊！满天的彩色纸屑飞扬，落在了人们的头上，肩上，金光闪闪。罗刚脸上挂着笑，有几分欣慰，更有几分得意，他在想：“如果潘婷在这儿，她会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履行完这个仪式，罗刚被愣子请进他的轿车，愣子眯着他的他的三角眼，龇着一口四环素牙，笑嘻嘻的问罗刚：“怎么样？刚哥，这么安排你满意不？”

罗刚答非所问的说：“我还以为你们没来呢？”

愣子说：“那哪敢？你就是借兄弟们几个胆也不敢啊？大逆不道，倒反天纲了不是？不管到啥时候，你都是我们的老大，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敢往西，让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打鸡！”

罗刚会心的笑了，笑了之后，他的神情有些怅惘，心想：“不管人家说的如何好？再怎么捧你，毕竟时过境迁了，当今社会，没有了金钱的支撑，再大的腕儿，也是落水狗了。”

愣子等人把罗刚带到了锦江饭店，山珍海味点了一桌子，照例又是一顿胡吃海喝，不过这次愣子把话引到了罗刚所关心的问题。

“刚哥，想发财不？”愣子的三角眼因为酒精的陶醉有几分迷离。

“放屁！发财哪个不想？看看现在你们几个穿的比我牛逼，用的比我牛逼，我跟你们坐一起就是个要饭的！”罗刚也有些醉了，放弃了往日的尊严，开始实话实说。

愣子说：“兄弟们这俩钱儿，在人有钱人眼里就是仨瓜俩枣，咱别人不说，就拿志国哥来说吧，资产上亿，人家那才是真有钱。”

说起薛志国，罗刚有几分不忿说：“别和我提他，这小子变了。”

二有问：“刚哥，你见到志国哥了？”

罗刚叹口气说：“跟你们说实话吧！前几天我去找志国哥了，希望他给指个明路，也发发财。可是人家说，罗刚，你好好干你的工作，治病救人，报效祖国，我挣钱都挣腻了。你们说他这不是哄人吗？挣钱挣腻了咋不把他的钱捐给福利院？那对国家的贡献不更大么？还积德呢！这小子真他妈变了。”

愣子笑了说：“那能不变么？现在人家是大老板啦！接待的也是高级人物，说话自然打官腔，假装正经，刚才你不是说想发财么？找他干啥？哪天我给你介绍两位大人物，资产都不比志国哥少，我们都是靠他发展起来的，到时候指定让你一夜暴富。

罗刚：“谁呀？有这能力？”

愣子诡秘的说：“你等好吧！我先不告诉你是谁？到时候保证让你认识了不后悔。”

罗刚点点头：“那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酒足饭饱后，愣子等人又提出带罗刚出去潇洒一下，有了上次的经历，罗刚觉得嫖女人很恶心，彼此之间不认不识，毫无感情可言，上了床脱下裤子叮咣一顿乱怼，跟野兽交配没啥区别。再说了，那些小姐还赶不上野兽，野兽一年只有一个发情期，交配的也就那么几次十次，小姐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闲着，当真是千人跨万人骑的，自己好歹也是个医学院的毕业生，这种肮脏到底的东西还是少接触的好。于是他推脱自己坐了十来个小时的车，很累，要回家休息，愣子等人便没敢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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