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 七、上山下乡

一天，赵蕾和书记员段云一起去送达一起邻里纠纷案件。警车在乡村道路上逶迤而行，大片的麦田绿意盎然，很多蝴蝶在田间翩翩飞舞。

原告李胡东带着两名法官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说：“就是这个，被告李小雷就住在这。”赵蕾先敲了门，“有人在家吗？”里面传来了狗叫声。一个小土狗凶狠的叫了几声。一个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一个年青小伙子开门了。

赵蕾说：“你好，我们是新武区法院的法官……”“什么法官！”小伙子就要把门关上。赵蕾赶紧稍微推了一下门。解释：“因为一个案子，就是李胡东告你人身损害赔偿的案子，想来了解一下情况。”小伙子一看两位法官加司机三个人，犹豫了一会，只好开门。

开门的小伙子一脸的沮丧和无奈。他喃喃的说：“我就只打了他一拳，他就住了三十天院，花了一万多，连派出所都说他只是个脸部软组织挫伤，连个轻伤都算不上，让我赔偿，我赔不起。大不了，我去坐牢，我父母都不在了，全家就我一个，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怕什么！”

小伙子叫李小雷，李小雷的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颤颤巍巍的晃着头。李小雷说：“你们进来看看，我父亲前几年瘫痪，家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家里除了一套老房子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一套房子，果然是什么家具都没有。赵蕾一边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小伙子，一边拿出原告李胡东的起诉材料。对小伙子说：“李小雷，原告起诉你人身损害赔偿的侵权案件，这里是传票。你到这个日期必须到我们法院来开庭，说说事情的经过，和你的理由，有证据的提供证据。法院会听取你们双方的情况，依法审理判决的。”说着把应诉材料送给李小雷，“来，你在这些材料上签下字，接受下这些应诉材料。”

李小雷接过了起诉材料，边签字边说：“我要给法官说一说情况，李胡东是我本家的二叔，从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得病瘫痪，我妈就跑了，四年前，我爸瘫痪在床，为了筹钱治病，我爸作主把我家的一块承包地写下字据，四千元钱卖给李胡东，结果我爸还是没治好，去世了。我现在就一个人和我奶奶住在一起。本来我家卖的那块地有一条小路，通向我家另外一块地，要是不从那边通过我就得绕一条大路，得多走二十分钟，我还想从那条老路走，谁知道李胡东，非得用石头把路垒起来，就不让我过。我给他拆一次，他非得再盖一次。这不是欺负我家里就我一个，欺负我年轻家里没人吗？我就和他打起来，我打了他，他也打了我，我用拳头打着他脸了，他也打我，我受伤没他厉害。他会装，躺在医院就不起来了。没查出什么具体的病，住了三十多天院，花了一万多，这个钱我负担不了，也负担不起，这其中还不知道他检查什么的费用呢，他肯定是把所有慢性的老毛病都给治了才这么贵！”

两位法官到李小雷说的那块地看了一下，李胡东也指着这块地诉苦：“承包地他爸爸卖给我就是我的，第一次我把这条路垒上他就给我拆了，我第二次垒这条路呢，李小雷就过来吵了，就打我。法官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我年龄大了，经不住李小雷这么打，差点把我打死了，我现在高血压、心脏病都犯了，我天天在家里头晕眼花，哎呦呦，法官，可得给我主持公道。”

赵蕾带了相机，顺便将争议的地拍了下来。开庭那天，李小雷来了。庭后，赵蕾与李小雷、李胡东分别调解。

李胡东说：“调解可以，我要不低于两万元赔偿的。”

这边赵蕾劝李小雷：“你还这么年轻，你老奶奶年龄也大了，你们双方也都是本家，咱能不能本着互谅互让的态度，这个案件如果能够调解，矛盾能够及时化解，也能够尽快修补你们本家亲人的关系，把这件事对你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李小雷点点头说：“调解可以，我最多给他五千元医药费，而且这钱我暂时还没有，得等我卖了粮食，才能凑一点给他。而且我还要他答应，不要再填上那条小路，那是以前就有的路，不争馒头争口气，那是我爸活着时候就有的路，我爸把地卖给他卖的急，卖的便宜，我认了，可他不能填路他要是填路，我走着就不方便，就是欺负我。我不能给他低头。”

赵蕾又通过庭长，联系了当地的村支书，村支书答应过来帮助调解。经过村支书、李小雷的奶奶在场，继续做李胡东的工作，最终李胡东同意不再填路，李小雷分两次赔偿李12000元。两人在调解笔录上做好调解笔录，双方签字时，李胡东说，我不认识字，我就按个手印。赵蕾另找张纸，把他的名字写了一遍，让李胡东写了一遍。还真达成了调解协议。李胡东在调解笔录中，就填路的事给被告李小雷保证今后不再填路了，在此基础上，李小雷同意分两次赔偿原告李胡东所有各项费用共计12000元。双方当事人一致同意，本协议自签订之日起生效。

意料之外，案件达成了调解。

还没过两天，原告李胡东来找赵蕾了，这次是来信访的。李胡东说：“赵法官，还没两天，李小雷奶奶就在家里骂骂咧咧。说我欺负李小雷。我那份调解啊，不算数，我也不认识字，我被赔偿的太少了。我也不知道调解协议的内容，这份调解协议我不能认。连名字都不是我签的。”赵蕾心里憋气，他问：“调解协议不是你的签字吗？当时不是把调解内容说好，念给你听，你自己签的字，按的手印吗？在我们这么法官、书记员、村支书面前出尔反尔，你当法院是你家门口菜市场吗，想同意就同意，想变卦就变卦？”李胡东说：“当时我真是傻了，被几句好话蒙骗了，我放弃太多了，相当于光要了医药费。事后我问了人，打了人，就光赔医药费怎么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要他赔两万！还有，李小雷还说，我以后不能填我地里的路了，填不填路是我的自由，地是我的，我爱咋地咋地。”赵蕾只好再劝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侵权责任纠纷有个责任划分问题。谁有多少责任，谁承担多少。我再给你分析一遍，假设你的损失是两万元，李小雷承担70%责任，那么20000元×70%等于14000元……”虽然钱数不多，但摊着个不讲理的主。又说了半天。李胡东暂时回去了，之后李胡东隔三差五来信访赵蕾，反映办案不公，调解赔偿数额太少，法官调解“强迫”签字，赵蕾为这事写了个“调查报告”，另外，李胡东以调解时候不识字为由申请再审，中级人民法院审查后驳回了李胡东的再审。李胡东信访，后来王松庭长亲自接待。之后的法官生涯中，经常有莫名奇妙的“信访”，有的调解之后反悔信访，有的被判败诉之后想不通信访，有的胜诉之后觉得少信访，通常都情绪激动，有理无理闹三分，赵蕾习惯了，也就淡然了。她总结出，在纠纷之中，当事人有一段时间心里在钻牛角尖，这段时间当事人做事偏激，情绪暴躁，一般正常疏导一下，等受刺激的事情过去之后一般能好过来。对于情绪特别激动的当事人，不要在调解上花费太多时间，依法及时判决，也是个办法。因为判决之后当事人还能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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