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十四、看海

回到了庄上的张胖子像是换了个人，从此把酒给戒了，颇有点洗心革面的意思，惹得庄上与他相熟之人纷纷猜测他这是怎么了？只是别人问他，他最多就是笑笑，不愿意搭这个话茬。

不过张胖子的邻居夏郎中，多少知道一些其中内幕。当日张胖子赶着牛车失魂落魄地回到庄上，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也和那些吃了观音土的肥猪一样，腹部肿胀疼痛，却无法排便，自己一揉，整个肚子里面硬如铁石。这一下他想到了昨夜晚间那场奇遇，看来自己是遭了报应，将观音土当作珍馐美味吃入腹中，和这几头猪一个样子了。他来到夏家，请求夏郎中给他开几副泻下的药。夏郎中向他表示，早晨号脉之时就发现他肠气郁积，怕是有便秘之症，只是那个时候张胖子走得太急，话还没出口，人就已经走没影了。

夏郎中给他开了三副药，张胖子摇头表示不够，要多开几副。

夏郎中很是生气，觉得这个邻居在怀疑他的医术。

没办法，张胖子只好半遮半掩、期期艾艾地说了这一夜一日来所遇到的这些事，夏郎中听得咋舌。

郎中见胖子颇有悔过自新之意，连这几口牲畜他也愿意将这肠结症治好，便答应替他保守秘密，不会泄露，拿了药后，张胖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这张胖子回到家中，熬制药材，给那几头猪灌下去，自己也同样服用了，一阵针扎刀绞一般的腹痛之后，排除了一节节灰白色的硬物。如是再三，熬了整整三天这种痛苦，他和那几头猪才终于没有了问题。

经此一事，这张胖子居然渐渐瘦了下来，性情也变得本分朴实，不再爱钱如命，守财如奴，不过这是后话了。

夏日的天气越来越热，连续几个大晴天后，山谷里的蝉鸣渐渐多了起来。

无邪和齐钰等人在古庙里住了数日，那古庙山后有一片山杏林，此时杏子正是半黄半青，薇儿常常拽了书生过去采杏，每日都会兜回两袖野杏。

一开始的时候，几人觉得这山杏酸甜，吃起来很是不错，不过日子一长，一个个都吃得有些反酸，见到了杏子就觉得整个牙都是歪倒的状态，只有薇儿一个毫无感觉，每日跑到后山去摘杏成了她必备的功课。这丫头原本什么都好，到了杏林也不用齐钰爬上爬下辛苦地去摘杏子，只是她在某次被毛毛虫蛰了一次之后，就对现在树上变多的虫子深恶痛绝，开始强迫从小就没有爬树玩过的小书生爬到树顶去摘杏。

可怜的齐钰感觉这两天把之前半辈子没有爬过的树全部都给补了回来，书生有点恐高，每每爬到树端，既要留心不被毒虫蛰到，又要克服自己往下一看后内心的恐惧，过得苦不堪言。连这两天晚上的梦境，都经常会梦到自己忽然坠落深渊，吓得身形弹起，一声大吼，汗出如浆。一向睡眠良好的无邪，这两日都被半夜吵醒，如果不是忌惮于法尘那震天的呼噜，无邪都恨不得搬到禅房中去。

齐钰也曾问过薇儿，为什么不叫身高臂长的法尘来帮她采杏？或者叫无邪也好啊，他会道法，可以御风逍遥，不会像自己这般笨手笨脚地爬树，半天也采不下来多少，薇儿答道，那两个人，一个懒得要命，不肯做这等琐事，一个会不停在她耳边唠叨，世间万物皆有灵，女施主你多吃一口山果，这山间虫蚁就少一份吃食，听得耳朵都会起茧子了。算来算去，只有你最合适。

两人今日又一次上山采杏，见那林中山杏，经这几日暴晒之后，青色渐退，大半都转成红黄色了。小书生颤颤巍巍地爬了几株树后，终于采满了果子，回到了庙中。

当二人将山杏倒在石桌之上后，余下三人看了一眼后，齐齐做了个吐酸水的动作。显然，这几日连续吃杏，已经将他们吃得有些伤了。

薇儿见状，皱了皱眉头，蹙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大家说道：“要不，我们用这些杏子酿酒吧？”

无邪率先鼓掌赞同，他对其他人解释道：“薇儿家家传的百果酿乃是一绝，我们只用山杏来酿，虽说单调了一些，但绝对比寻常酒水要好喝得多。”

旁人听无邪这么一说，也都纷纷点头同意。因为果子是书生和姑娘采回来的，剩下的东西，就轮到别人去准备了。

无邪、明月奴主仆二人拿出了酿酒的陶制坛子，又提供了一些蜜糖出来，大和尚见状，拎着木桶一溜烟儿跑出庙门，不多时拎了一桶水回来了，“这是上好的山泉水，用来酿果酒最是合适，小僧我也算有了贡献了。”

几个人在薇儿的指挥下，做完了酿制果酒的所有程序，将坛子搬到阴凉处安置好，一想到那果酒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发酵才能喝到，忽然间集体升起了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好无聊啊……”同一句话语不约而同地在几个人口中响了起来，其间只有一人说的与众人不同，“阿弥陀佛……”佛号之后，便是一个长长的哈欠。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和尚，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都快闷死了。”薇儿向着法尘问道。

法尘在阳光中长身而立，剃得光净的头顶被照的有些耀眼，他扭动腰肢，舞动了两下胳膊，缁衣便兜起了两袖清风。活动了一番身体后，他笑着对众人道：“这附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不我们去海边吧？”

听了法尘的建议，众人眼里都放出了光彩，齐声说这是个好主意，一致同意去海边游玩。五个人分头回到房中，各自收拾整理一些物品，准备出发。

无邪和齐钰收拾完东西，走到院中，和法尘一起等待两个少女，齐钰像想起什么事一样，忽然独自一人跑出庙门，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当薇儿和明月奴也拿着东西出来以后，小书生匆匆跑了进来，只见他一只手里攥着柳枝草叶，另外一只手抓了两个蚂蚱，无邪这才知道他去准备什么。原来，小书生不想靠自己的脚板来丈量这份距离了啊。

无邪笑着接过草叶和那可怜的虫子，玉指翻腾，不过数息，一个草编的马车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他拿着草车和两只蚂蚱，先行走出了庙门。

待众人走出古寺，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青碧马车，车前两马，一灰一青，一大一小，显得很不般配。明月奴撇了撇嘴，道：“书呆子办事就是没主人牢靠，连抓个蚂蚱都不能抓个大致相等的。”齐钰无言以对。

众人上得车来，一路向东行去，见天高云淡，惠风和畅，麦浪滚滚如潮，一时间都心怀大畅。几人吹着清爽的风，听着薇儿清越的小曲儿，不多时，马车就行到了桃花岭的山脚下。

就在几个人都陶醉在薇儿的歌声中，一起起哄要她再唱一个的时候，路旁忽然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是薇儿姐姐在唱歌吗？”

听到有人打招呼，无邪急忙勒住了马，薇儿从车厢中探出头来，一看，路旁站着一位怀抱着一只五彩雉鸡的少女，原来是前两日见过的秀儿。

无邪笑着向秀儿打了招呼，秀儿还礼之后，听薇儿问道：“秀儿妹子，你这是去哪里？要不要坐我们的车送你一程？”

乡间妹子的性格大都直爽，在众人的邀请下，秀儿也没有太过扭捏，坐上车来，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看到齐钰的时候，说道：“昆仑哥哥，你好，你还是白起来好看。”一句话把齐钰说了个大红脸。

吃着薇儿递来的几枚山杏，车厢内几人一阵攀谈，原来秀儿是出门去找小姐妹玩，结果小姐妹去了别的庄上走亲戚，自己扑了个空。大感无趣的小姑娘便在外面随意地走着，消磨时间。

听了秀儿的讲述，薇儿和明月奴便一起邀请她和几人同去海边玩耍，正好几人都没有去过海边，并不知道哪里的风景最为优美，如果有了本地人做向导，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秀儿这次访友不遇，本就觉得无趣，听几人邀请她去海边嬉戏，不由得有些心动，她想了想，就下定了决心，道：“好，我给你们当向导，正好我去海边也可以抓一些螃蟹回来，给阿爹下酒喝。”

几人决定好后，秀儿说要回家告知母亲一声，并把怀中雉鸡留到家中。无邪便赶着马车先去桃花寨一趟，路中，薇儿急不可耐地问秀儿，这附近海边，哪里最好玩？她最想看的是什么？秀儿歪头想了很久，非常郑重地对薇儿说道：“好玩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的，不过要说我最想看的，就是蜃楼。做梦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