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六十五、家人重逢

再醒了过来的小姑娘，久久都不愿意眨一下眼睛，生怕一眨眼，身前的那两道让她安心、让她幸福的两道身影，会像前几日夜里的梦境一般，只要一个惊醒，便如浮光泡影，顷刻无影无踪。

她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两个守护在她的身前，温柔照顾着她的人的身上，嘴角上凝固着傻傻的笑容。

夏母目光如水，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眼角似乎微微有些泛红，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傻孩子……”一旁的夏仲麟也是长叹一声，“秀儿，辛苦你啦。”

又一次听到这真切声音的秀儿，终于确定此时的场景并不是梦境，她一个翻身，猛地投入到母亲的怀抱里，哭腔中带了一丝微微的颤音，痛快地发泄出内心的情感：“娘……”

夏母轻拍着她，感受着她的颤抖，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讲述，终于也是忍不住了，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着眼角，嘴中不住念叨着：“秀儿乖，秀儿乖，都没事了，都没事了。”

来自母亲的温声安慰，终于起了作用，最终，秀儿停止了发泄，挺直了身躯，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又一次幸福地傻笑起来：“爹、娘，你们怎么……”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开始跟女儿讲述这几天自己的经历。

当日二人借了一艘小渔船出海，之前的航行还算顺利，在夏母娴熟的驾舟技能之下，不到一日的时间，就来到了三山岛附近。只是就在二人刚要庆祝一路无惊无险之时，这海面上的天气却是说变就变了。

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海面之上乌云密布，如漆如墨一般压了下来，雨云深处，一道道电蛇游走，不时将海面映成白惨惨的一片。云涌之时，自然风起，这风却是没有一个固定方向，忽东忽西，刮得小船东摇西晃。这样一来，海面之上涌浪骤起，整个洋面上惊涛滚滚，四处乱撞，这一叶小舟便成了巨浪的玩具，一会儿抛上了浪峰，一会儿沉入了谷底，随时都有落海的危险。

饶是夏母驾舟技能高超，在此等自然之力的面前，也无法令小舟继续航行，只能在这忽上忽下的颠簸中勉力维持着小船不倾覆在怒涛之下。

就这样，一路荡来荡去，夏郎中扒着船舷吐出了胃里的所有东西，感觉自己再吐下去，就能把肠子都给吐出来了，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了妻子的一声尖叫：“前面有个岛！”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怒涛海浪之间，两人前方，视线隐约可及之处，忽然多出了一个灰蒙蒙的物体，兀立在这浩瀚海水中森然不动。借着不住闪亮的电光，两人看清了那三根粗大的插入云端的石柱。

“三山岛！”夏郎中大喊一声，顿时来了精神，“我们就要到了！快、快，划到岸上，我们就没危险了！”

就在夏郎中连声催促、夏母努力驾舟继续向海岛靠近的时候，忽然一声霹雳大响，一道巨浪从二人身后洋面上升起扑来，一下子砸在了渔船之上，轰然之声，若奔雷滚滚。

夏郎中差点被这个浪头给打落海底，他死死扣住船舷，指甲断裂，手掌上鲜血横流，这才没有掉入海中。待浪头过去，他吐出口中咸涩的海水，对着那一脸担忧看着他的妻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两人正在继续努力划船前行之时，那借来的木舟，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周边海浪不断的撞击之下，突然散成碎片了。

两人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之下，都掉落了海中。好在夏母水性甚好，加之此时毕竟离三山岛已经很近了。在求生欲念爆发出的强大动力之下，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游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游到了岸上，从这等天地变色的海潮之中逃出生天了。

倾盆大雨中，两个人躺在岸边，淋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这才缓过气来，积攒了一些力气，翻身爬起，相互扶持着，走入了密林之中，寻找避雨的地方。看着相互之间那如落汤鸡一般的狼狈模样，夏郎中笑着对妻子说：“咱们这算是大难不死了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所谓飙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两人上岛之后不到半个时辰，这场风雨停住了，岛上密林，除了有积水从树梢滑落滴在地上的声音外，一片安静，两个人找了个稍微干爽被风的地方，相互依偎着，沉沉睡了过去。

二人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经过风雨的洗礼，小岛上一切都显得清新亮丽，生机勃勃。不过夏郎中有大事在身，自然没心情观赏这些。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岛，也和秀儿的判定一样，首先带着妻子爬上了东南的那座石峰，果然，在上面很顺利地找到了丹木，并摘走了一颗果实。

如此顺利就找到了传说中的药材，夏郎中自然很是兴奋，可是妻子的一句提醒，却是让他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了下来。

“你采到了药材，可是我们的船昨天已经被海浪拍碎了，没法离开这座岛屿，怎么才能送回去呢？”

夏郎中坐在树上，想了半天，最后仰头长叹一声：“只能看未来几日这三山岛附近有没有船只过往了。我们提前在岛上备下几堆干木，当看到有船只经过的时候，就点燃了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夫妻二人商议完毕，便决定按计划行事。

上岛之后，算得上顺风顺水的他们，没想到下山的时候，出了意外。

不知是因为昨日力气耗费太过，还是因为一时疏忽，夏母在快到山底的时候，手上一下子没有抓紧一根藤蔓，直直从山崖上坠了下来。惊叫声中，夏郎中急忙伸手拽了妻子一把，但是那下坠之势，也只是在他这里缓了一缓，不过三两息，两人都从那三四丈高的山崖上滚落了下来。

这一路上，两个人伸出四肢徒劳地在崖壁上划拉着，想抓住一个固定点以减缓这下坠之势，可是一路跌撞下来，什么也没有抓到，都摔到了山脚下的乱石滩中。

崖石坚硬，加之高空坠落，势大力沉，这一下撞将下来两人可谓是全身带伤。夏氏夫妻只觉得周身剧痛、胸腔烦闷，嗓子口处一股甜腥之气涌来，“哇”的一声，便是吐出了一口热血。两人眼前一黑，双双晕了过去。

听到此处，秀儿一惊，手上微微用力，似乎要从母亲的怀中挣脱出来，看看父母都伤在了哪里。

夏母轻轻拍了拍她，带着安慰的味道，阻止她爬起来，继续讲述了下去。

当二人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在云雾之中了。二人只觉得周身清凉，似乎被涂抹了什么药膏一般，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舒服感。

二人心神微动，齐齐转头向身上看去，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像一个蚕蛹一般，被麻布包裹了起来，吊在山间的某棵大树上。

这树间云雾缭绕，山风轻抚，显然是这三座石峰之中的某一座的峰顶了。

夏仲麟心中惊讶，“咦”了一声，随着他发出的声音，身下忽然传来了几声鹅鸣。

他努力地歪了歪脖子，向身下看去，只见几尺之下，一直灰雁踱了过来，歪头仔细看了看他，一幅思考的样子。然后肥胖的身形一转，又摇摇摆摆地走入云雾中去了。不多时，看不透的云雾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连续的雁鸣。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两人想象着之前的遭遇和这离奇的境遇之时，身旁那浓密的云雾忽然向两旁一分，一位须眉皆白、葛衣木钗的清奇老者从中走了出来，站在二人面前。

“你们被老夫吊在这里正骨呢，再忍半日，不要乱动。”一声嘱咐之后，老者又走回云雾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