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五十九、答应

旭日初升，洒下金光万道，桃花寨内牛马嘶鸣，鸡犬乱叫，一片喧嚣热烈景象。

又是度过了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夏家之中住着的这几位，总觉得过了如此平静的两个夜晚，事情发展得有些诡异。

昨夜无邪带领大家在海滩之上挖了很久的沙子，回到家中，已是半夜，所以大家睡得很是深沉，一直到日色发白，鸡鸣三遍，这才一个个从床上爬了起来。

秀儿此时已经做好了早饭，热情地招呼大家用餐。几人干了一夜挖沙子的累活，倒是都觉得有些饿了，洗漱了一下之后，纷纷坐到桌前，大口吃了起来。

秀儿见众人吃得香甜，很是高兴，不住为他们添饭。其间，小姑娘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薇儿姐，你们昨夜去海边挖沙子，有什么发现吗？”

薇儿撇了撇嘴，道：“有啊，发现就是，海边的沙子怎么挖都挖不到头啊！”

正在喝粥的无邪被呛了一下，咳了半天，才喘匀了气息，对秀儿道：“过了一天，现场被破坏的太过严重，我们挖了半天，除了发现了一些残存的被稀释了的血液，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能确定的是，这次海龙受伤有点严重，三两天之内有可能不会过来。但是另外一个异兽，行事居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怕是我们最需要担忧的，就是这个神秘来客了。”

秀儿若有所思，拄腮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抬头问道：“那……能确定这异兽是海中的吗？”

无邪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不能确定，实在是没有什么踪迹可以查询到。”

秀儿看了一下桌上众人，似乎满腹心事。

薇儿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问道：“秀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秀儿道：“我爹娘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想去三山岛找他们。”

无邪皱了皱眉：“现在下海，危险有些大啊……不说昨日老族长说片帆不得下海，咱们没地方借到船，即便是有，这海中可能隐有那个异兽，就算没有，那负伤的海龙也必然处于暴虐的状态，一旦感知到你的气息，必然会是一场轩然大动。”

无邪这一番话语，于情于理都分析得明明白白，秀儿心里自然也是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哪个子女不会心忧自己的父母呢？小姑娘眼睛中的光芒淡了下去，没有再说话。

沈隆看着那脸色失落的少女，眼眸深处，旁人见不到的地方，忽然升起了一点光芒，炽烈、深沉。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陷入了低沉，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大家匆匆吃完，收拾了一下碗筷，各自散去。

这一日，秀儿有些郁郁寡欢，她坐在香樟树下的小石桌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捡着草药，青稚的脸上堆满了忧愁，此时此刻，她明显对一切事物都没有什么兴趣，以至于街外渐近的马蹄声她都没有注意到。

一名皂衣衙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了这里，看那骏马身上一片汗津津，显然跑了非常远的路。风尘仆仆的衙役翻身下马，哑着声音向这院中喊道：“夏郎中在家吗？”

连喊了两遍之后，秀儿似乎才回过神来，急匆匆起身来到门前，先是看了一眼那名汗流浃背的衙役，问道：“我父亲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那衙役看了看小姑娘，大声道：“你是夏郎中的闺女吧？我是吕知县的手下。”说罢，这位满身大汗的衙役翻身下马，和秀儿隔墙聊了起来。

“前几日你们送去人参之后，知县的病情渐渐稳定住了，现在虽然还是虚弱，却是不会再昏迷过去。吕知县听了柳郎中的讲述之后，见你父亲取药出海寻药之后多日不回，便派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是什么情况。”

衙役不知道这一句哪里触动了小姑娘的心弦，只见得眼前这位清秀少女瞬间泪如珠帘，马上慌了手脚：“嗳，闺女啊，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出了什么事你说啊。”

秀儿这边哭得梨花带雨，一时说不出话来，夏宅中其他几人听到声音，都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见秀儿如此伤心，全都围拢过来，其间的两位少女还恨恨地瞪了围墙之外站立的衙役两眼，让这位跑出一身大汗的衙役有些委屈。

两位少女对秀儿好一阵安慰，这才让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衙役从其他几人嘴中知道了这边的大概情况，告罪一声，打马回了。几人围着秀儿，像照顾一个娇弱孩童一般，将她护送回房中，沈隆落在人群最后，眼波黯然，盯着前方那个处在众人中间，却是那么孤单的身影，一时间，眼眸深处，划过无数纷乱情绪。

小山庄内风平云静，寨民们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物，家中猪狗偶尔发出几声咕哝，含混的声音吸引不起主人抬头看上一眼。太阳走在井然有序的轨道之上，慢慢划过天际，时间就这样慢慢流淌走了。

烈日当空，暑热升起，在屋外闲逛的没有什么事情的人们，都被这金乌挥洒过来的热量给逼进了屋中，或是端着凉茶喝上几口消暑气，或是拾起团扇，摇上一阵凉风，吹拂掉身上汗珠，而后无奈地听着外面树上如水沸一般的聒噪蝉声，摇了摇头。

夏宅之中的众人大体也是如此，各自缩到屋中阴凉之处，躲避毒辣暑气。阳光似乎晒化了外界的一切，一股股热气像是要夺门而入一般，让人无处可躲，在这样闷热的状态下，很快就感觉要昏昏欲睡，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听清楚院门之处，忽然“吱呀”响了一声。

太阳之下，大地山川就像是火炉之中的一块石头，正在受无尽烈焰的烘烤，一切都是热腾腾明晃晃的，林间枝叶尽皆低伏，整个世界处在缺水的状态。走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都是挥汗如雨，面色赤红。

只有一个例外。

秀儿走在山路之上，向山下走去。少女面如白纸，愁眉深锁，魂不守舍地走在无遮无拦的路中间，光洁的小脸上不见一滴汗珠。似乎，冰封的心情，早已将这酷热隔绝在九霄云外了。

父母二人已经驾舟出海五天了，整整过去了五天，两人居然音信全无，一直没有回转，这怎能不让秀儿忧心如焚？若是正常情况下，两人早就该回还了，可是，这几日来，又出现了那么多的怪事，听那无邪的语气，明显是冲着自己家来的。自己在家受这两位有道法在身的和尚道士保护还好，父母双亲就这么泛舟浮于海，若是那海龙去找他们的麻烦……小姑娘不敢想下去了。

她就这么心事重重地走在这条往日里走过无数遍的山路上，失魂落魄一般，竟似觉得这条短短小路山高路遥，无限漫长，走到后面，秀儿忍不住哭了出来，向着山下急速奔跑下去，小小的身形，将周边树木带起了一阵风。

海天一线，渺渺茫茫，波涛汹涌，万古如一，也不知这片蔚蓝之下，沉着多少永远都再无可见天日的人与事。

一口气跑下来的小姑娘，站在海边，看着那白亮亮的水面，恍惚得厉害。她站在一块礁石之上，对着那碧蓝大海，忽地放声大喊：“爹，娘，你们在哪里啊？快回来啊……”

浪涛滚滚，将那一声声泣血呼唤卷向了远方，最后，都消融在那辽阔的海面深处。

秀儿哭至无泪，喊至嘶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离自己而去，眼前一黑，身形一软，便要掉下石头。

慕然间，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她，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一股清新熟悉的气息传进了秀儿的鼻腔，她抬头，看见了沈隆那张焦急担心的脸庞。秀儿的心，轻轻跳动了几下，忽然道：“沈隆哥哥，你愿意帮我找我的父母吗？”

沈隆看着秀儿那憔悴失落的面庞，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抽搐，最终，在少女那无尽期盼的目光中，重重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