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二十五、第一票买卖

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吃饭，但是人吃饭，却是为了活着。所以，为了能活下去的一众青年，在程大牛的振臂一呼之下，聚集在老鸦岭上，统一了思想，确定了纲领，准备做一种无本买卖，好让自己能够一直有饭吃，活下去。

在这种灾荒之年，肚皮最大，拉起个几十人的队伍是件很是容易的事情。程大牛看着一呼百应而来的这三十几人，从前一直给别人家当长工的他，心下居然有些小小的得意，意气风发地对众人进行一番编制，就要从今天起，开始自己的占山为王的大业。

当他开始整编人手，准备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简单了。

虽然说自己守着的这座老鸦岭，山高林密，野径繁杂，十分有利于隐匿躲藏，下面这条能缩短路径七十余里的垭口小路，来往行人商贾肯定很多，便于这一众兄弟们作案抢劫，事后往这深山里一钻，没个千八百人十天半个月的搜山，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自己。就算真的招来那么多人，在他们入山慢慢搜查之时，早已经可以顺着其他小道逃之夭夭，远离这里了。但是，当他将人归置齐整，准备领着兄弟们前去进行抢劫大业的时候，这才惊觉，自己招来了足够的人手，可是众兄弟虽然人人精神饱满，手中却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事儿。整支队伍，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么三四把铁刀斧头，还都是锈迹斑斑，其余人手中就几乎都是些逃荒时拄着的打狗棍了。往那一站，怎么看怎么没有精神，像丐帮的劲头多过于像刀头舔血的绿林好汉。

这一发现令程大牛大为光火。自己可不是要的这种效果，自己可是想要跳将出来刀头一指，令对方吓得手脚发麻跪地求饶，高呼好汉饶命，方能凸显自己的威猛凶残，就现在自己这帮人的样子，跳出去劫个一两个人还好，要是遇到那种十几人的商队，手里都有趁手的家伙，对上自己这群破木棍烂竹枝为主的盗匪，谁收拾谁都说不好呢。

没有气势啊，队伍不好带啊！大牛郁闷地挠了挠头。

望着那些精神饱满、摩拳擦掌的手下，大牛大手一挥，决定先领着大部分的人进山林里制作一些趁手的木制武器，总不能劫道的时候还举着那么单细的木棍上阵吧？还不得被别人笑话死！古人怎么说来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就是这个意思。

钻山之前，大牛留下了几位兄弟，把那还说得过去的几柄刀斧分配给他们，让他们去垭口上的草丛中守着，见机行事，要是路上有那种落单的“肥羊”，记得顺手干一票，牵回来。几人领命，向山下去了。

程大牛带着众人，爬向密林深处，去找寻砍伐一些直挺应手的木棍，在没有铁质兵器之前，聊壮声势。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当他们再回到鸦神庙的时候，人人手里都有一根丈二长的趁手木棍了，众人一字排开，终于有了那么点气势。

众人忙碌一番，见天色已近晌午，便开始准备埋锅造饭。就在炊烟渐生之时，前期派去垭口那边打劫的几个人，倒拖着刀斧，一个个也走回了鸦神庙，看他们双手空空背上也空空的样子，就知道这一上午没有得手一个。

程大牛起身问道：“咋，今儿个一桩合适的买卖都没有？”

那五六个人齐齐摇头，其中一人道：“大牛，你的要求太难了啊，我们在那守了一上午，腿都蹲麻了，血都快被虫子吸干了，也没有遇到你要求的那样的啊！”

听了几人的抱怨，大牛满是疑惑，这条路上来来往往落单的人很多啊，怎么会没有呢？还是真的像几人所说的那样，合着他们没有我那样的运气，自己一个人守在那里，随随便便就能碰到？

就在他在那边脑子里开会的时候，回来的人之中另外一个接口道：“就是就是，你说你，只允许我们劫落单的肥羊，其他的不能动手，我们只能眼巴巴地在那看着一个个带着肥猪的人从下面走过去，等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遇到什么落单的带着肥羊的人，我说大牛啊，咱们打劫就别挑挑拣拣的了，别只想着吃羊肉，行不行？”

听完了这位同伴的话语，程大牛只觉得自己体内的鲜血呼呼上涌，将耳膜处冲得一阵嗡嗡作响，差点吐出了一口老血。他一只手颤抖着指点着那几个猪队友，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一帮人看白痴的眼光之中，这几个人才想明白了自己的愚蠢，一个个低头耷拉脑地蹲在地上，有一根没一根地向锅底扔着干柴。

吕知县和两个仆役，驾车一路南行，赶往牛家庄那里。他坐在车内，道上都在思索着灾民安置的问题，不发一声。

仆役们早就了解自己家老爷的脾气秉性，见他这幅样子，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来和他说话，怕打扰到他的思路。

吕知县为官清廉，处事公正，在这县里是有口皆碑的事情。每当县内百姓提到自己的父母官时，没有不挑大拇指称赞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位好县令，所以整个县上人人奉公守法，很少会出现各类事端。即便有些矛盾冲突，一旦有这位知县的身影到场之后，双方很快就能握手言和了。一个人的品行，就这么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着县中的整体气质。

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均一的事情，五个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何况是人的品行，又加上这大灾之年，流民乱入，吕知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治下，开始有人准备做拦路抢劫的勾当，也更加不知道，自己的车马，正在越来越接近那县中第一次出现的山大王的地界。

吃饱喝足的程大牛，带着聚拢来的兄弟们，又一次来到了山垭口那里，埋伏了起来。刚过了不久，就有一个打探的兄弟跑来报告，说右边路上，来了一辆独行的马车，看上去只有两三个人，适合下手。

听了消息的众人一下子都来了精神头，个个瞪大了眼睛，望向来路，同时屏息凝神，生怕吹掉一片落叶，会让猎物惊觉而逃跑一般。就这样，那拉着三个人的马车，骨碌碌地驶上了垭口。

见此情景，程大牛正准备一马当先，跳将出去，拦住这车马的去路之时，忽然被身边的一位弟兄一把按住，力度之大，让力大如牛的他挣扎了两下都没有甩开。

事发突然，众人都愣住了。就在这么一耽搁间，吕知县的马车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一路平安地驶过去了。

眼见要到手的肥羊就这么溜了，程大牛大怒，一脚踹翻抱住他的那个人，破口大骂：“猴子，你他妈的得了失心疯了，抱老子干甚？”

那个被叫做猴子的枯瘦青年爬了起来，怯怯道：“大牛哥，那个车里的人是吕知县……”

“知县又怎么？知县更有钱，你知不知道？劫了这一票，没准银子够咱们买粮食坚持半年呢！”

猴子急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吕知县是好人，我见过他。当时俺带着俺娘逃到这里之后，在王家堡那里歇脚，那边聚集了五六百没吃没喝的灾民。要不是这吕知县跑到那边联系了几家大户赊粮赈灾，并且自掏腰包给俺老娘抓药治病，那边的流民不定要死多少呢。他真的是个好人！”

其余也曾耳闻过吕知县事迹的几个人，也是齐齐点头，七嘴八舌，小声地对程大牛解释着。

程大牛见那车马已经走远，看不见了，也只好顺水推舟道：“既然他是个好官，也肯为咱们这些灾民着想，那我们就不劫这样的了。咱们专门劫那种有钱又为富不仁的，怎么样？”

众人纷纷叫好。就在这时，又一个探子跑了过来，兴奋道：“大哥，大哥，左边又过来一辆马车！”

“上面有几个人？”

“三个，一个女的，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个和尚，看起来似乎比大哥你还要高大粗壮。装了满车的粮食和用品，还在边走边吃呢。”

听了同伙的描述，程大牛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娘的，一个和尚，比我还要粗，肯定是个酒肉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兄弟们，坚决不能再让这票跑了！”

众人应诺，纷纷埋伏起来，只等着程大牛一声令下，好冲出山去，将这几人劫持一空。

几人透过木叶，向山下看去，见那辆马车晃晃悠悠地爬上了垭口，果然，车上装了足足有十来袋粮食，其上一个高大和尚在赶车，旁边一个漂亮的少女不住嘴地吃着零食。

就在大家都在等待大牛下令的时候，车上的一个瘦弱少年低声和和尚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跳下了车，望山上看了一看，选了一条狭窄的小路，就急急奔着山上跑来了，看那样子，似乎是有些尿急，准备入林方便。

这少年刚刚爬上那有些陡峭的小路，走入丛林，还没来得及方便，忽然发现自己被几条大汉围拢起来，手中明晃晃的刀斧在他的头上晃来晃去：

“别乱动，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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