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梦 第九十五章序一

川南打工族，始于80年代中期。

我国的改革开放由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农民长期束缚在农业上的劳动力、创造力被彻底解脱释放出来，生产什么、生产多少、干什么、怎么干，农民自己做主。几人干的农活一个人可以干下来，农村出现了多余的劳动力，于是很大一部分年轻人开始学手艺跑江湖，少数人干脆出去找活路干，目的很简单，就是找钱增加收入。这个时期的外出务工人员基本是家庭条件很差，男孩多难以成家结婚的青年，就是说很大程度上处于家庭困境的无奈，是被迫的。还有很多人是观望态度，他们对政策还有怀疑。当然这不难理解，因为长期的批斗运动把他们吓怕了。

真正形成打工狂潮是90年代中后期，明显的标志是很多家庭举家外出打工，田土转包，干收一定的粮食。这时一些早出去打工的在外面已经站稳了脚根，有了资金的原始积累，开始建立和利用人脉网络发展壮大。一个三四万人的乡镇外出打工的将近万人，小的乡镇也有好几千。

这些打工者大部分是文盲、半文盲，“原始品”、“初级品”，没有经过学习培训，更无一技之长，未通过劳务部门，与厂家（公司）没有签约，是赤裸裸的“净人”。他们只凭双手、体力干艰辛、简单、重复的繁重劳动，领取廉价报酬。他们的愿望很容易满足，只要省吃俭用有点钱剩余，比在家干农活稍强，就满足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也无需知道，自己的权利乃至生命随时潜伏着极大的隐患和风险。克扣拖欠民工工资、殴打辱骂、随意不用、死亡等现象频频发生。

进入新世纪，一些打工者已经富裕起来，他们在城里买房子，户口迁到城镇，成为城镇人口的一部分。农村的面貌也彻底改观，大部分房屋新修建，宽敞、明亮、舒适、宜居的砖混楼房比比皆是，村村通水泥公路，社社通水泥大路（1.5米宽），摩托车、农用三轮车普遍，一些家庭购买了小车、面包车，家家有电视，成年人以上都有手机，空调、网络进入农民家庭。农村完全改变了，农民工功不可没，可以说是他们改变了天朝农村。

农民工或与农民工类似的词，是二十世纪后叫得最响亮的，显然这是一大进步，之前没有农民工这些概念，文字上多用农村剩余劳动力、外出务工人员、打工仔、民工之类的词。现在打工族并不仅指农村人打工，城镇很大一部分居民早已融入到这支庞大的队伍里，打工已成为弱受群体谋生的手段。为便于理解，本文概以“民工”用之。

凤凰山一带处于丘陵地区，土地贫瘠，偏僻落后，坡高路窄，千百年来，在那里落居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弯腰背驼地与泥土打交道，却“一生能吃一顿饱饭死了都值得”的愿望得不到实现，他们往往带着遗憾进入坟墓，当然这是解放前。

饱饭顿顿都能吃上了，他们并不满足，由于受地理条件等因素的制约，凤凰山一带的农村始终相对贫穷，为改变贫穷和过上美好生活愿望的努力从来没有停止。土地下放不久，他们便纷纷走出家门学手艺跑江湖，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初级的打工形式，只是通过他们制造出来的产品是主人自用而不是用来交换。干手艺跑江湖能比干农活挣钱，生活好，每天有肉吃，但他们仍不知足，“贪得无厌”。

他们终于发现了“新大陆”，一个偶然的机会，几个小伙子赶场看到招工通知，他们不假思索报名、交了集资款，开始出征远走他乡。这一举动当时在有的人看来无异于脑壳有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实现梦想，必须走出去拼闯。

这些小伙子几岁开始干农活，12岁出工挣工分，没有到过县城，也没有乘过汽车，最高兴的莫过于和父母赶场。一个乡场的情景足以令他们赞叹不已，“人好挤，房屋好多哦，街道宽得很，东西多得不得了。”等。孤陋寡闻、坐进观天用在他们身上可以说恰如其分。

他们出来打工的初期，几乎走到那里洋相就出到那里。坐在客车上看到山朝后退很好奇、上街怕走掉相互拉扯着像一群鸭子、拿一角钱在路边招火车招不停大骂服务不好等这些真实取材，是对当时农民工的写照，读来让人捧腹大笑。

千秋坳是一下大房子，居住的人多，谢氏家族在那一带很有名望，其中谢伟林家是主要代表，我们透过其家庭兴衰轨迹，便可以得出本可以兴旺发达的家庭却因人为因素没落了，谁能想象当初人财两旺名声远播的家庭却衰败得如此凄惨。

谢应宏想儿似乎想得发疯，连续生几个女，不理想，无力抚养，交不起超生多胎的罚款，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无情地卖、送给那些住在山高又很贫穷的单生汉，他最终虽然“如意”了，却饱受良知的折磨，浪费了找钱的“黄金”时期，身心交瘁，未老先衰，中年得癌症而死，留下给体弱多病的妻子和两个未成年子女的是债务、老家一下十分简陋的清水房，当然留下更多的恐怕也是遗产，一笔让人值得深思的遗产。

谢守平本很聪明，但聪明却被聪明误，打工后好逸恶劳，不得不当保安，常与一群乌合之众吃喝玩乐，酒醉翻围墙洗澡被淹死，贤淑文静的妻子只好带着几岁的孩子另嫁他人。

谢伟林孩童时家庭比较富有，生活优裕，也备受父母呵护，尤其是家里有经济和物质条件让他入学读书，这在那时的农村是非常了不得的。要说他最温馨幸福的时光，那便是与唐三妹结婚到唐三妹去世间的几年，其间也经受痛苦、打击，但他们恩爱如山、相濡以沫、互进互勉，总能挺过去。纵观谢伟林一生，是勤劳、质朴、传统却命运又充满坎坷、曲折，10多岁孑然一生远离父母外出求学、工作，初露锋芒前途似锦极具潜力却无端被精简，这到他死可能也不明白其中原由；父亲早亡；子女夭折；20多岁痛失爱妻；晚年小儿子溺水死亡；独自活到70多岁又以癌症告终，在他死后不到几年，40多岁的大儿子死于癌症，我们无不为他的命运和家庭感到哀婉和凄美。几年间一家死三个主要人物，断了香火，他和他的家庭是很不幸的，远远打破人生“三大不幸”，有资格进吉尼斯世界纪录，总之他饱经人间苦难和雪雨风霜。

谢世林打工后变坏了，把打工辛苦找的钱花在嫖宿女人身上，女人找得不少，可她们有家室，看中的是他的钱，钱没有了女人就跑了，根本不会巴心巴肝跟着他，结果没有一个属于他，最终客死他乡，好在那意外的三份保险，使80多岁高龄的母亲得以慰藉并颐养天年。

作品从正反方面反映突出两个主题：

一是打工人员自身方面：有无专业特长、户口、综合素质、自我防范、大量超生、未在劳务部门登记等；

二是家庭方面：子女读书、打工人员子女普遍学习差、父母长期不在子女身边、子女辍学成为新的文盲法盲、童龄工、农村老弱病残幼、留守妇女、土地搁荒现象等。

出去打工比在老家种地、干手艺钱多，单纯，这是不争的事实。条条道路通罗马，在打工中也有发财致富的机遇，当然这机遇属于善于捕获的人，余明俊、曹秀平、王仕华就是其中的代表。人人都当老板和管理者显然不可能，但不当老板却人人可以过上滋润的生活，前置条件是诚实劳动、吃苦耐劳，杨军杰、先友得、谢少辉、李其荣等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有一定专业技能的人成抢手货，很多地方经常出现技工荒。有专业技术的人打工相对轻松，报酬也可观得多，所以民工应从长计议，有的放矢地学好专业技能，不要盲从。

小两口不要都走完了，最好留一个在家，老人需要照料、小孩要人抚养，要不把他们一起带过去或许还好些。挣钱只是权宜之计，不能顾此失彼，打工挣钱的最终目的是为家庭和孩子，家庭没有了，孩子没有读好书，荒废学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无异于废品，那背井离乡辛辛苦苦打工挣钱又有何益。

其实也可以在其中找到结合点，使老人生活、孩子读书、家属与打工挣钱几不误，这方面，曹秀平、李其荣、王仕华跟民工树立了绝好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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